我握着笔的手颤抖着,写下第一个字。
为了这一刻,我已练习了半生,我穷极半生书写只为了这一刻,我相信。窗外残阳如血,为远山镀上一层鲜红。傍晚的冷风袭来,将我桌面上的书稿揉得七零八落,我也不去捡,更不会去关窗。我执着地低着头写字,笔尖快要将薄薄的信纸戳破,甚至要扎进木质的桌面。
我写了半张纸,忽地停下。
为了这封信,我已经等了半生,我穷极半生去爱,只为了这封信,我相信。我的手渐渐松开笔,笔从桌子上一骨碌滚下去,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我睁大了眼睛,盯着远处渐暗的山和天空,眼泪不知不觉已湿了半张脸。我嚎啕大哭,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我的哭声,和不解风情的晚风。
电话响了,我一把站起来,去夺那地上的手机。
电话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我木讷地挂断了电话。坐在一地书稿中,不再哭泣,只是沉默,沉思。我再也不可能接到他的电话了。手机震动了两下,关机了,也罢,此般,便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了。我爬回座位上,也颤颤巍巍地捡起我的笔,继续写着,我继续写着,这是写给他的信。
这是我写过最痛苦的信,却是我写过最好看的字。
“你临行前跟我说,等到茶花了,你就回来了,我于是在院子里种满了茶花,一直期待着它们的盛放,像在呼唤你似的,在一片绯红中迎接你的归来。可你却再也不会回来了,这茶花怕是再也不会开了,它们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太阳,便被扼杀在噩梦中了。你真狠心。”
“可我仍旧会在午夜惊醒,跑去院子里看看它们,我这心里,仍是相信,它们会开花的。你也会回来的。”
眼泪滴在纸上,打湿了字迹,我忙用手擦干净。
“等你回来了,我们就去远方,永远离开这里。”
“至于究竟哪里才叫做远方,我并不知道,那里许是有最纯净的空气,最碧蓝的天空,最热切的草地和最香甜的梦境,我寻思很久,才醍醐灌顶地明白,这样的地方,除了天堂,还能是哪里呢?”
“不过,世间的人情世故你我都未尝遍,说要走,我是舍不得的。你放心,我会替你,在这世上完完整整地走一遭,再回到你身边,把一切都讲给你。”
月已升上来了,风在大地上徘徊。
“我会努力养活自己的,你别担心,清洁工作我也会认认真真完成的。还有我的书稿,大概今年九月就能写完了,到时候,我念给你听,一字一句都要念给你听,你可得夸我,就算我写得不好。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
那一夜,我写了很久很久,从夜深人静写到东方吐白,我才放下笔。我把信工工整整地叠好,塞进信封里,我已经不知道该写什么地址才好,便只写上了收件人的名字。
这本就是一封寄到天上的信,几年后被一把火烧了岂不是刚好?不过是我自己无法下手罢了,终究还是害怕,害怕自己被这场噩梦吞噬,化为灰烬。
新的一天从山脚升上来,照亮了大地。
我终究要活下去,只不过这后来半生,不仅是一个人。
“你可能要等我很久很久,可我一定会到的。我呀,才不会像你一样违约呢。”
“先生,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这样长久。”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