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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时期,石头希迁在江西得道,在湖南弘法;马祖道一在湖南得道,在江西弘法,时称“并世二大士”。他们两个就像是亲兄弟一样,有搞不定的徒弟都互相推荐到对方的名下,肥水不流外人田。其中,药山惟严、丹霞天然等都千古留名。
若要佛法兴,唯有僧赞僧。此理古今同。
药山惟严是石头希迁的弟子,因一言不合被派到马祖道一门下求学三年,大悟,又回到石头希迁门下,后居湖南澧州(今常德津市)的药山。古时多在禅师的法号前加上主要事迹的地名,以示尊重,也使名字充满了音韵美。你看,仰山慧寂、丹霞天然、香林澄远、芙蓉道楷、香严智闲,真是美轮美奂。
从这个时期起,禅宗正式进入了异彩纷呈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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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山惟严法席隆盛,其中道吾宗智、云岩昙(tán)晟(shèng)尤为突出,有一次,这两徒弟陪着药山惟严散步,不经意产生了一场千古流芳的对话。
《五灯会元》原文并不晦涩,请看:
道吾、云岩侍立次,
师(药山惟严)指按山上枯荣二树,问道吾曰:“枯者是,荣者是?”
吾曰:“荣者是。”
师曰:“灼然一切处,光明灿烂去。”
又问云岩:“枯者是,荣者是?”
岩曰:“枯者是。”
师曰:“灼然一切处,放教枯淡去。”
高沙弥忽至,师曰:“枯者是,荣者是?”
弥曰:“枯者从他枯,荣者从他荣。”
师顾道吾、云岩曰:“不是,不是。”
药山惟严的问题是:是枯萎的好呢还是向荣的好呢?
道吾说:向荣的好。
药山惟严说:清清楚楚一切处,你就向光明灿烂而去吧。
云岩说:枯萎的好。
药山惟严说:清清楚楚一切处,你就向枯萎淡泊而去吧。
这时一个搅局的人物出现了,谁呢?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沙弥。这个人是药山惟严的师兄弟,貌似也是师父没来得及教再转投师兄门下的可怜的娃。
高沙弥听说他们师徒在聊枯荣呢,这种名垂千古的大事怎能少了我?《五灯会元》是这么说的,“高沙弥忽至”,也就是说他看上去像是打酱油的,其实哪都有他。
见他也来凑热闹,药山惟严赶紧问:是枯萎的好呢还是向荣的好呢?
高沙弥看看道吾又看看云岩,做心领神会状,两手一拍:枯的任他枯,荣的任他荣就是了。
药山惟严看着道吾和云岩说: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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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后世更多认为高沙弥消除了分别心,而道吾云岩仍各执一边,药山惟严的话不过是安慰他二人而已。有诗为证,宋朝草堂清禅师云:云岩寂寂无窠臼,灿烂宗风是道吾。深信高禅知此意,闲行闲坐任荣枯。这首偈颂影响非常大,几乎给这则公案下了定论。
初树不是语不惊人誓不休的人,但爱讲理。药山惟严,一代大德,门下二大将,这么简单就着道了?还着的这么干脆利落,没有的事。药山惟严为什么说不是不是?他是说高沙弥不是呢还是说道吾和云岩不是呢?
一个说向枯的好,一个说向荣的好,这的确容易让人联想到习性未除,喜欢冷寂枯干,或者喜欢热闹繁华,都是在光影中扑腾。初树以为,师徒常年在一起厮磨,徒弟心性到了什么地步,为师是了然于胸的,哪里需要用荣枯来勘验?若说任他荣也任他枯,二树口头禅也能轻易说出口,以此定高下,未免儿戏。
初树发现,这不是一则勘验见地高下的公案,这是一则表达个人志向的公案。三种回答,代表三种弘法的前景,随缘而已,没有高下。正如《佛说无量寿经》中说:“诸佛光明所照远近,本其前世求道所愿功德大小不同。至作佛时,各自得之。自在所作,不为预计。”
药山惟严应该是对这两个弟子赞赏有加的,对他们的回答可说是充满了鼓励,“灼然一切处,光明灿烂去。”、“灼然一切处,放教枯淡去。”有人说这是对他们的安慰,这是没有道理的。佛家最忌诳语,除非观察因缘功大于过,才说假话。比如六组慧能在黄梅说了“菩提本无树”那首偈后,五祖知道会被众人所忌,才说“亦未见性”。而此处没有任何必须说谎的前提,没有安慰的必要。因此药山惟严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就是赞许和鼓励,我们少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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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吾和云岩,有没有高下呢?当然没有,他们只是当时发意的面向不同,一个要清清淡淡地接引众生,一个要烈火烹油的接引众生。而高沙弥说荣枯随便,则说的是自己已达到离两边、绝是非的见地,看上去很美,但还没有产生“学以致用”的功用,和他们三人说的不是一回事,所以,药山惟严才对道吾、云岩说:不是,不是。意思是:不是你们说的不对,他的回答和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当然高沙弥说的也不错。荣枯随意。《五灯会元》对他的记载都是在药山惟严时期,并没有交代他独立弘法的事迹,所以他一生的成就也有限,倒真是荣枯随意了。
后面发生的一件事,就越发证明道吾、云岩绝不弱于高沙弥。高沙弥有段时间想离开药山惟严,药山惟严不同意,让他在附近建一个草庵住着。有一天下雨,高沙弥从草庵回到寺院,药山惟严说:“你来了。”高沙弥说:“是。”药山惟严说:“可煞湿(这一身湿的)。”高沙弥说:“不打这个鼓笛(不说这种话)。”旁边的云岩就开始调侃了:“皮也无,打甚么鼓?”道吾也不甘示弱:“鼓也无,打甚么皮?”药山惟严说:“今日大好一场曲调(今天这一场好戏)。”你看,道吾和云岩得便宜了,他就暴露出开心的嘴脸。
这段纯是见地,一层层剥落,一层层破除,很明显,道吾、云岩走得更远。
有了这段对话,我才有足够的信心叫嚣:荣枯的公案不是所传诵的那样。
有一天晚上,药山惟严登山经行,忽云开见月,不禁大啸一声,传出90多里远,乡野震动(现在很多文章说成大笑一声,真要笑死。拜托同行写公案的时候敬业一点,啸和笑的含义完全不同好不好。笑一声传90里,你以为你是金庸啊)。后来,李翱赠诗曰:
选得幽居惬野情,
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
月下披云啸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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