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是容易被打动,被一本书,被一首歌,或被一部电影。那日听朴树唱《送别》,唱歌的人唱到中间泣不成声,听歌的人听到最后也泪流满面。他那么投入,仿佛把生命都揉碎到歌中,他又那么伤感,像生活总是在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
人生就是一场送别。有的人说了再见,可能永远不会再碰面,有的人甚至没有打招呼,就从生活中消失,还有一种送别,就是我们无能无力地看着至爱的亲人从身边离去。
《八月照相馆》是一部关于离别的电影。电影的讲述平淡平和,完全不像在经历一场生死离别。在电影平缓的镜头下,这场告别从容又压抑。得了绝症的永元拿到了死亡通知书,他经营着一家小小的照相馆。每天他的日子简单且重复,他骑着摩托车穿越小镇上班,每天他为一些人照相洗相,每天他用微笑迎接每一位客人。
电影故意避免用直接直白的语言来讲述这场告别,导演把永元对死亡的恐惧埋藏到了最深处,永元似乎也在刻意避免谈论这场告别,他就像是对待每一个普通的告别一样。他与朋友们拍了照片,他为父亲写下了录像机的详细使用说明,他给一个老婆婆拍了可能生命终结后要用的照片,他还给一个心爱的女孩写了一封信,直到最后他为自己拍了遗照,这场离别终于走到了终点。
故事开始没多久,永元参加了一个朋友父亲的葬礼,很快也要告别世界的他此时在送别另一个生命的离开。他默默坐在一处,镜头在他的脸上划过,他沉默,内心的苦痛与挣扎在镜头里得到延展。这时画面传出一个声音,安慰着永元朋友的家人,大意是人离开了,活着的人还要向前走,去吃饭吧。
这个话外音出现的同时,镜头一直固定在永元的脸上。不管怎样,那些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永元在那一刻对可能这场即将到来的离别有了一点点欣慰,他起身、拿起衣服,向人群中走去。
如果永元作朋友,应是那种最让人舒服的朋友,他总会替别人着想,同学聚会,他为大家烤地瓜,一块拍照他首先想到站到最边上。
作为儿子,他是孝顺的。他独自承受即将分别的楚痛,偷偷藏在被子里痛哭,他不想让父亲担心。有一次,他躺在熟睡父亲的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在这时你才知道他是多么留恋这个世界,留恋他的家人。
这些不舍又与他的平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把平静的自己给了大家。真正触痛我的是永元的隐忍平淡与内心的挣扎,当一个不久离世的人,仍象那样往常一样生活、工作、微笑、对所有人好,内心的波澜只是不经意地流露出来:送别朋友的父亲回来,他根本无法开始工作;他去医院复查,出来后垂头丧气;他喝醉了,在警局忍不住大声禁止大家要安静,只有在这些细节里,才暴露了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他只是不小心地久暴露了,他紧接着又恢复如常,仍是平静与淡然。
永元的手上有一块倒计时的手表,每看一次,都令人惊慌无比。影片却从没有正面讲述过永元的惊慌,他像把那块表忘记了。
整部影片都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叙述方式,所有情节的演进都在细节里透露出来。观众第一次知道永元得病,是从他的初恋女友口中得知的,直到最后,影片都没有告诉我们,永元得了什么病;永元离世,定格在了一张遗照上,亲人的悲痛未作描述,更凸显了悲痛无边;永元在夏天与一个当交警的女孩相恋,那个女孩调到别的区域执勤,暂时出院的永元躲在咖啡馆看她工作,他触摸咖啡馆的玻璃,玻璃之外是女孩执勤的身影;女孩再未与永元见面,直到冬天,女孩在照相馆的橱窗上见到了她的照片,她微笑,转身离去……
影片没有大的波澜起伏,叙事简洁、镜头沉静、人物关系也简单明了,情节就像是大海的平面,平静地掩盖了海下面的的起伏、翻滚与挣扎。永元把对死亡的恐惧埋藏在了心底,镜头只是忠实地记录他在世界上最后的日子。镜头这外,留给观众的是更多的思考与感动。
影片的细节随手可拾,大量的细节让影片的意蕴更为深远、也更为隽永。永元和姐姐坐在廊前吃西瓜,把籽用力地吐到外面廊外面的空地上,伴着他们欢快的笑声;永元开玩笑地对朋友说,他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可朋友并没有相信他的话;姐姐问躺在病床上的永元,有没有想通知的要好女孩,他说这样就很好了……这些不止一次触动心弦,我坐在桌前泪流满面。那一刻,我想到了许多,想到了母亲生病、昏迷、离开,每个日子都这么可清晰可鉴,每一天都觉得漫长难熬,可当母亲离开,那些日子就像是一个包裹,被我背在身上,成了我最不想舍去的珍藏。
之前我很怕看与死亡有关的书与影片,不想了解,也不愿了解。当母亲离开后,每看到这样的文字或情节,我都要细细体会其中的深意。那天看冯友兰在《中国哲学史》中写到,活着是人生的一种形态,死后又是人生的另一个形态,只不过换了一个种形式,所以对死亡没有什么可悲痛的。他从哲学的层面理解了死亡,看到这样的文字,让我稍稍感到好受了些,死亡只是离开这个世界,或许可在另一个世界永生。其实,我也试图理解和解释什么是死亡,但在这个庞大的命题面前,我只能退却到远处。
而永元从没有追问过死亡,也没有质疑过为什么是他,他淡淡地微笑着,仿佛一切都了然于胸。他坦然地接受一切,包括一个女孩的爱情。爱情这么美,它刚刚来到,就要离开。
影片以永元给女孩写的一封信而结束,他在最后写到:“我很明白,爱情的感情会褪色,一如老照片。但你却长留我心,永远美丽,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谢谢你,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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