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 39

周六，清晨的和暖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李庭家里的木地板上。

里昂是温带海洋性气候。

比起上海的亚热带季风气候，7月的里昂少了许多分燥热，还算是温和舒适。

此刻李庭本人只穿了一件运动背心，握着拖把在拖地。

他的耳朵上戴着无线耳机，手机放在裤兜里。

耳机的那一头，是明明已经下午1点，却还在熟睡的江墨。

江墨昨晚熬了个大夜和李庭打守望先锋，李庭开着加速器硬连国服。

直到上海的天都已经蒙蒙亮了，他们两个才把电脑语音转到了手机上。

李庭照旧给江墨念了故事，而后把手机插上电源，开着扬声器放在旁边，和江墨互道了晚安，二人枕着彼此的呼吸，安然睡去。

李庭的作息在大部分时候都规律得可怕。

即便是节假日，他也从不会晚于1点睡觉，第二天早上7点之前，又会准时自然醒来。

也正是规律的作息，才让李庭始终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能够应付之前圣诞节前那样疯狂的通宵加班，还能准时赶上航班去见他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但是墨墨……

她本来周末就会报复性熬夜。

最近更离谱，为了在周末适应他的时间，她时常熬到早上才睡，下午才醒。

李庭心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太伤墨墨的身体，打算下周开始强制墨墨早些睡觉。

李庭弯下腰，正准备给魔术拖把换一个拖布，继续拖小阳台，那头传来墨墨的声音。

李庭很喜欢听墨墨伸懒腰，他停下来，等她伸完，才问，“宝宝醒了？”

墨墨的声音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唔……几点了……”

李庭撕下拖布，“不晚。你那边，下午1点半吧。”

“唔……亲爱的，你那边现在早上7点半嘛？你起床啦？”

她瓮声瓮气，惹得他心里都有些痒，“嗯，我在拖地。等下阳台的地就拖完了。”

江墨打了个哈欠，“诶亲爱的，你家几层来着，我怎么好像朦朦胧胧听见你爬楼梯呢……”

李庭换好了拖布，“三层呀宝宝，我跟你说过的。刚才拖完了二楼上三楼，现在拖完三楼室内，准备拖三楼的阳台呢。”

“啊……那我家是不是在你看来就很小……”

他一边拖地，一边回答，“不小呀，你一个人住一百五十平，还小吗？算上我，也就是两个人，很大了！”

尾音还有点上翘。

江墨的声音听起来娇滴滴的，“可是亲爱的，你的房子，这不是得奔着四百平去了……你还和别人一起住吗？”

他柔声，“是我自己住。好了墨墨，去洗漱吧，往后我陪你一起早点睡。”

“唔……”墨墨又伸了个懒腰，柔柔软软的声音可可爱爱，“多早呀，你难道要9点睡吗？”

“可以再早一些。我这边晚上六七点睡，墨墨那边12点，我们一起睡个懒觉。起来的时候，墨墨那边10点，刚刚好。我这边4点，也不算太早，还可以带墨墨看一看里昂的日出。”

耳机里传来她亲吻他的声音，“好喜欢你，亲爱的，你好贴心。”

李庭勾起唇角，“墨墨的牙膏也是薄荷味的，我闻到味道啦。”

耳机里传来墨墨窃笑的声音，“嘻嘻我还没刷牙哦，哈～嘿嘿，熏熏你。好啦我要刷牙了！”

“原来墨墨已经可以跟我亲密到，不刷牙都可以吻我了吗？”

他还在拖地，没怎么控制自己的语气。

“怎么你嫌弃了吗？”

耳边传来女人娇俏的威胁，李庭停下手，柔声细语，“不嫌弃，我喜欢还来不及。墨墨的一切，都很合我意。”

那头传来流水的声音，随后又停止，“真是的，哎呀……每天都甜得，就像你给我买的巧克力！甜，但是一点都不腻。”

“那墨墨，国庆我们要不要去一下比利时呢？比利时北面靠近北海，有一座小城叫Bruges，我很喜欢。”

Bruges，布鲁日，其实对于江墨来说是挺陌生的地方。

不过她对李庭提出的想法总是很兴奋的，“好呀好呀！嘻嘻，亲爱的，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呢？”

李庭收了拖把，“墨墨先去吃点早餐，虽然时间不早了，但是早餐还是要吃的。吃完早饭，再来和我讲，昨天白天那些让你很生气的事情。”

昨天，也就是周五，是沃华人事流程冻结截止前最后一天。

李庭一个离职流程都没看到，觉得很奇怪，就问苏小敏怎么回事。

苏小敏很快回过来消息，齐刷刷的截图，一排“我们要和沃华共进退”。

随后她补了句，“情况……确实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庭看着看着笑起来，“倒是很有人情味，氛围确实不错。这么一想，当时硬卡法语，还真的挺蠢的。其实就算法语A2，也能借助翻译完成可能的邮件沟通了。”

“都过去啦，人要向前看嘛。”

“是啊，陈雨她们也在胜鸿干得不错。”

“诶，Gabriel知道？”

李庭双手敲击键盘，“嗯，我知道，也知道她们因为竞业的缘故提心吊胆，墨墨还因此剪掉了蓄了很多年的长发。想想都觉得心疼，算了。”

“哈哈，这倒是的，竞业限制赔偿并不能换回她的头发。”

李庭把话题收回正轨，“最后再提醒他们一下，如果觉得实在没必要也可以不提醒。没关系，我这边时间今晚0点，也就是北京时间明天早上6点之前，系统都会一直开放，我也一直都在。”

“好的，谢谢Gabriel。”

李庭关掉teams，就打开私人手机查看墨墨的……十几条消息。

点开一看却全是各种各样愤怒的表情包。

这个小笨蛋，李庭笑起来，“怎么了我的宝宝，需要打个电话听听我的声音吗？”

那头很快回过来，“唔，好呀。可是我在地铁，亲爱的，你会介意很吵吗？”

李庭快速敲击屏幕，“没关系，我在家里办公，我这边不吵就好，只要你的耳机是隔音的。”

“亲爱的，我好想你……”

“那我打过来。”

“嗯！”

李庭打了个电话过去，“怎么了宝宝，嗯？是谁惹我的女王生气了？”

他们两个打电话，开头三句话之内必有远程亲亲。

当李庭照例亲吻江墨的时候，江墨的怒气好像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唔，可是你一亲我，我好像又觉得没什么了。”

“墨墨还有多久到家？”

“两站就到啦！”

李庭慢条斯理的声音，“等我回来，我要把房子买在墨墨公司旁边，这样，墨墨就可以散步回家了。”

“啊，可是我们公司旁边房子好贵耶……”

江墨每次提到花钱就下意识迟疑。

抠门的金牛座总是心疼钞票。

李庭就笑，“买房子，不叫花钱。也算是一种投资行为，墨墨，金牛座的你，可以接受吗？”

李庭的声音带着魅惑，他好像就在她耳边吹着气；但是又没有气流吹麦的声音，只是他的嗓音特别好听。

江墨当时整个人都有点酥，“亲爱的……我还没到家呢，你不要这样子，我都快站不稳啦！”

“好，墨墨，回到家我们再腻歪。流量还够吗？要不要回家再打，还是，让我陪你回家？”

“你陪我嘛。”

“好，墨墨……我的宝贝。”

于是李庭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敲击键盘；他一边工作，一边听着那头江墨下了地铁，又出了地铁站，扫开一辆共享单车，路过了一个小摊没有停；她锁了车，走进小区，上楼梯有一些喘，而后打开了门。

短暂的网络连接中断，那头恢复了声音，目测是墨墨的手机自动连上了wifi。

于是李庭停下手里的工作，“宝宝到家了吗？”

“亲爱的，你说话为什么会这么性感呀……救命，我都有点……”

李庭欲擒故纵，“想要我了，对吗？别急，等到国庆的时候，都给你。”

“唔……你这个人真是的……”

声音里都是羞涩。

温和的笑意在李庭面上晕开，“好啦宝贝，吃过饭了吗？我还要一会儿才下班呢，下班哄你睡觉觉？”

“嗯吃了一点，但也不太饿了。我想等你下班我们一起打游戏，爽完再睡觉！”

墨墨现在讲话多少也有点像个孩子。

李庭也放柔了声音，“好。那宝宝现在自己找点事情做好吗？我们电话不挂。”

江墨亲亲他，“我先看会儿电视哦。”

“嗯呢。乖。”

于是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他听着江墨那头传过来的综艺的声音，江墨时不时还会跟他吐槽两句，“不是这个嘉宾怎么，总是不走脑子哈哈哈哈但是好好笑……他刚才……”

李庭认真听着江墨跟他描述节目里嘉宾的奇怪操作。

虽然李庭也知道那就是剧本，但他还是很配合江墨，“大概最后翻牌的时候，会发现他是内奸吧。”

或许是他这么一引导，江墨也逐渐发现个中端倪。

到最后撕名牌环节，就听江墨兴奋道，“哎，亲爱的！！！你刚说的那个，他真的是内奸！！哇亲爱的好厉害，么么么么么！爱死了，好聪明，我亲爱的不愧是Ph.D！”

李庭心想，其实很容易吧，江墨把异常的点都已经筛选出来告诉他了，他自然能够判断出来。

有时候人不是缺乏判断力，而是缺乏从错综复杂的信息中，找到关键信息的能力。

甚至这不是一种能力，倒更接近是一种，运气。

但他还是配合江墨，“那是因为，有了墨墨，我才能够判断出来呀。”

江墨大概看了2集半的综艺，李庭把工作处理完，走上二楼，“好了宝宝，去把电脑打开。我们玩守望。希望国服的匹配正常一点……”

“要不你玩安娜？我玩C？”

“可以呀，我来保护我的墨墨。”

而现在，李庭听着那头江墨吃完早饭，“所以，昨天白天怎么了呢？”

“哎说起来昨天白天，那可真是气死我了……我真的不懂，说是调查，结果我和陈姐被各自分开带到两个会议室里，真的是被‘带’，说是‘押送’都不夸张的！”

李庭皱眉，“那么夸张了吗？”

江墨喝了点水，“对啊，因为手机都被没收了……好像还很怕我们逃一样。随后我这边面对一台电脑，就跟视频开会一样的……以前……”

江墨迟疑了一下。

李庭松开眉头，柔声细语，“嗯，以前怎么？”

那头深呼吸了一下，“以前和Gabriel开会，他都没有开过视频。但是Gabriel都没他们凶！可昨天，视频那头，我就有一种在被审问的感觉！视频里说法语，这边人很‘体贴’，会翻译成中文，让我回答中文就可以。法语那边问的很不客气的，我听懂了！但是中文这边还稍微软化了一下。最后就夸张到要检查我的手机，我靠，什么调查需要到这个程度？”

墨墨的声音里情绪堪称是跌宕起伏，变化很大。

李庭挑眉，“那侵犯隐私权了吧？”

“他们想用我的faceid直接解锁，我就闭上眼睛打死不肯解锁嘛。然后，然后……”

江墨的声音听不出是哭还是笑，李庭有点慌。

“然后怎么了呢？”

江墨接话，“然后我直接对着那边用法语开骂了哈哈哈哈……”

原来是在笑。

李庭松了口气，“墨墨还会用法语骂人吗？法语骂人很脏的哦。”

江墨的语气稍稍平静了一点，“那倒是没有，我只是强调了我的隐私权应当受到保护，商业信息你们应当采用正当的手段去向Voir总部索取，不应该从我的私人设备中获取。对面一听我会说法语好像直接就，怂了……”

她顿了顿，“然后我扭头问，按照监管要求执法过程要录像吧，你们所有人的证件等下拿过来我复印一下，我要向有关部门申请调取执法录像来检查你们的执法过程是否合法合规，是否基于尊重公民权益的前提进行。”

李庭把手放在沙发背上，露出他紧实的肌肉，“然后呢，是不是都怂了？”

“是啊，瞬间攻守易势了嘛，这头那头都开始跟我道歉。”

李庭以手撑头，“那墨墨要投诉吗？需要投诉的话，我可以帮忙哦。”

“我和我们沈董说了，沈董已经让法务去搞定了，沈董还说下周二请我和陈姐吃顿饭呢。”

李庭好奇心顿生，“为啥不是下周一？”

江墨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嗯……他说周一老婆生日要请假。你发小提前一个月就在准备老婆生日礼物了。诶对，说起来我闺蜜也是周一生日……不过他们家最巧的事情是，我闺蜜和她女儿生日是同一天。估计她也会请假的吧。”

李庭拿起手机切到teams看了一眼，确实有个苏小敏的年假流程，于是就顺手点了通过。

“那么巧吗，女儿在自己生日当天出生？”

江墨的碎碎念里满是羡慕，“是啊，很巧的。要是我到时候生孩子也有她那么顺利就好了……说起来她当时大学毕业没多久就怀孕了，当时她很担心自己请产假会不会影响业务。但是董老板人很好，说没关系，早点生早点怀以后就可以安心工作了。于是她就开开心心上下班，开开心心待产，除了看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偶尔……也会想吐。”

李庭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江墨顿了顿，继续说，“临近预产期一周她才真正不来上班的，结果刚第一天，她就在MSN里给我发了她和宝宝的照片。哎，好可爱，我以前还觉得我不想要小孩，结婚也丁克，现在……看她女儿那么可爱又懂事，长得还很好看，我也想要个宝宝了。”

李庭愣了愣神，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而后他笑了笑，“好。等我回来，我们结了婚，我们也会有宝宝的。”

“诶……”

他坦承，“其实，由于我不是那么美好的童年经历，在遇到墨墨之前，我不是太有婚姻意愿，更不用提生育意愿。但是现在，我有墨墨了，我想和墨墨在一起，想和墨墨走进婚姻殿堂，也想要和墨墨，抚养我们的孩子。”

他笑起来，“而且……我们两个构成的小家，条件会非常好，足以支撑我们生不止一个宝宝，并且给他们相应的精英教育。所以硬件条件方面，你放心，亲爱的。而且，我们的孩子连国籍都可以选的。”

那头传来疑惑的声音，“嗯？”

李庭牵出一抹温和的笑，“我有美国绿卡。但我是中国籍。”

“啊？绿卡为什么还是中国籍……”

“笨蛋，绿卡只是一个居留证，国籍不变的。美国籍，指的是美国公民。但是宝宝如果在美国出生的话，就是美国公民啦。”

江墨若有所思，“唔……这样嘛……我甚至还在想北京户口的好处，虽然上海户口也很不错的，我闺蜜家的女儿就是上海户口，结果，你跟我说你有美国绿卡……”

“墨墨，这样的我，可以做孩子的爸爸吗？”

那头仍然脉脉细语，江墨翻了个白眼，“得了吧结婚证都还远，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明年这个时候就回来了。最晚明年年底。”

“那，熬熬就过去啦！等你。”

她隔着屏幕亲亲他，“我们去玩守望吧！昨天感觉，安娜老师又输出又奶，偶尔还得T一下……今天我来玩奶，你带我！”

李庭笑起来，“好。”

他起身，走向书房。

其实他隐瞒了另一个事实。

不过现在医学技术发达，他的身体又一直健康，去医学水平最顶尖的地方，应该能够把风险降到最低吧。

李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诶，怎么了？”

那头传来江墨温柔的话音，李庭回过神，“没事。只是，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