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无语

爱到无语

周幼萍

汽车还没进站，姐早已等在车站门口。

我拎起行李刚走下快客，眼前就金星直冒，夏日的骄阳晃得人睁不开眼，分不清南北。

忽听旁边有人唤我的小名，转过头眯眼瞧去，只见姐全副武装，身上罩一件肥大的白衬衫，头上包一块湿毛巾，再加一顶防紫外线的太阳帽，那宽宽的帽檐掰下来，斜斜地遮在脸上，在中午阳光的映衬下居然漆黑一团，她手脚麻利地一把夺过我的行李，连声说，走吧，我的电瓶车就在门口歇着呢！

那辆翠绿色的电瓶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树是小树，树荫自然不浓密，坐上去明显能感觉到夏天的热度。一旁做三轮车生意的车夫说，终于等到了？你姐，可等了你很长时间了，再等下去，脖子都要拉长了，大热天还出来接你，你姐待你真好！

我看了姐一眼，没有作声。

姐笑着接口道，我刚将车停在这里的时候，他笑话我武装得像特种部队，等的这段时间，与他拉起了家常，所以他知道我来接你。姐说，十分钟的路程，父亲居然要我提早40分钟出门，唯恐错过你乘坐的班点，结果等得我好不心焦，幸好我保护工作做得不错，不然，现在回去，肯定坦桑尼亚人一个。

姐还在喋喋不休，我却早已神思飞扬。

鲍吉尔．原野说，一个人有远方可去，无论如何都是幸福的，可我在幸福之余，却不由得在心里产生隐隐的疼痛。

我已成年，回一趟老家早已熟门熟路，乘环线车或者打的，都十分便利，可家里人就是喜欢兴师动众，老父是如何一连声地催促姐姐，姐姐又是如何望眼欲穿地等待，我都能想象得到，各种细节都能鲜活无比，和着夏日的高温一起苏醒过来。

我只能默默无语。

父亲家，早已聚集了一大帮孩子，有天津读大二暑期回家的、有宁波读小学回爷爷处度暑假的、有中考之后全身心放松来作客游玩的外甥、有凡到休息时间天天前来报到的小外甥女，当然，再加上我这个回老家的大孩子。

姐，开始忙得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

早上我竭尽全力睁开眼，姐已拎着两大捅衣服回来了，我愧疚极了，第二天早上特地用手机闹了闹钟，时间一到连忙起床，可出门一看，姐又拎着两大桶衣服回来了。

姐不爱用洗衣机，说洗不干净，她喜欢到离家400米的水井边洗衣服，一大群人热热闹闹，边说笑边洗涮涮，姐说，井埠头六七点钟太阳就很猛了，所以要趁早，很多人，早上四点多就在洗了，我听后，瞠目结舌。老天爷，那不是要人的命吗？起那么早就为了洗几件衣服，打死我都做不到。

姐笑了笑说，洗几件衣服而已，我一个人就行，你干吗起那么早！接下来的日子，我干脆厚着脸皮装不知道，安安稳稳睡我的大懒觉！

既然洗衣不行，那换我准备早餐吧！可依然办不到。

那几个小屁孩，真正是全身心放松来度暑假的，晚上过了十二点都不肯睡，早上呢，过了八点多还起不了床，而且还是渐次醒来，即使醒了也是迟迟不肯从床上爬起来。

于是起来一个，早餐准备一个。

小宁波说我要奶黄包加牛奶，那么蒸吧！

小绍兴说我要豆浆加咸菜包，那么出去买吧！

姐读大二的儿子说要肉丝雪菜面，再放一点辣椒，那么动手烧吧！

小外甥女呢，还要来个“过尽千帆皆不是”，翘起嘴巴生一小会气。

当然，这二楼三楼的来回奔波，还不包括我、父亲、姐自己和姐夫的早餐，我对姐说，我们的早餐无所谓，怎么简单怎么来，可姐依然是竭尽所能，争取人人满意。

瞅一个空档，姐上菜场买菜，我便跟着前去。

菜虽然琳琅满目，可也不能随抓随买，一切以孩子的口味为主，买几个孩子喜欢的。

我呆的六天时间里，光是鸡，就烧了三种口味的：猪肚灌鸡、叫化子鸡、红烧鸡块。

关于日常小点心，姐制了甜酒酿、做了木莲豆腐、烤了萝卜丝饼、包了苋菜包、煎了南瓜饼、磨了豆浆，外加冰箱里随时供应的绿豆莲子蜜枣汤。

她忙得满脸是笑，忙得愈加慈爱无比。

我有心帮忙，但帮不进什么忙，一则姐凡事包揽，二则我厨艺不精，被评为不信任单位，理所当然被排除在厨房外面，只能像个店小二一样，跑跑腿，收拾收拾碗筷，来自我安慰一下。

姐居然开心极了，说我在的几天，饭后不用洗碗，幸福得很。

我再次无言。

忙活了一天，晚上还不能早早歇息，否则几个小孩电脑边一站，至少几个小时才肯罢休，怎么着也不是件好事，于是要捎带娱乐节目，大队人马由姐带队，前去散步、游玩、吃刨冰。

心痛之余，觉得逃离是唯一可行之路，至少姐可以不用为我操劳，能少洗几件衣服。

前几天，朋友的小孩要写作文，我说，就写《我爱我家》吧，谁知小女孩嚷道，没东西好写，不会写。

我说，你不爱你家吗？怎么会没东西可写呢？小女孩轻轻地说了一声：爱到无语！

一言敲醒梦中人哪。

爱到无语！那么多那么多人，想当然地从你那里索取，你甘愿付出无怨无悔，姐，我只怕有一天你会爱到无力！

泪，止不住从眼眶悄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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