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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岁月留痕

作者: 陇坂行者 | 来源:发表于2018-03-14 16:17 被阅读0次

                   

         

          史圣司马迁以世家为帝王作传,以列传为将相作记,用以表明这类介于人神之间奇胎们的高贵显赫。在我看来,庶民百姓虽然没有受命于天,感光而生的身世,也不能改变世界模样,影响历史进程,但用光年度量,用世纪眼光看,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考量其生活印痕,依然毫不逊色。

          龙子龙孙,金枝玉叶,朝代垮了,气数尽了,免不了满门抄斩,作刀下鬼,为阶下囚,一霎时鸟兽散矣。正所谓“高祖墓上长青草,霸王坟头垂柳荫。历代帝王皆如此,都在荒郊作鬼魂。”然而,柔弱的小草,春来总要发青;泥中的草根,永恒植于沃土。这是我要写这篇文字的理由。

            我曾在传统村落文化写作《梅江峪》中说过,中国政权根植于广袤的农村。每个村庄,即使最偏僻、最贫困的小山村,也总会像微弱的小草一样顽强生存,并不时把触角延伸至最为庞大的国家机器。

            我也曾在散文小说集《回望老庄》中表达过这样的意思。无数个山村就是一棵棵树,一个个鸟巢。当鸟儿翼羽丰满,总会到很远很高的地方去觅食,总会展翅翱翔,去寻找他们的一片天地。

          杨家山庄就是一棵树,就是一个鸟窝。

          杨家山庄位于清水县界边缘,渭河岸头。村子很小,户不过五十,人不足二百人。村子很陡,从院落地势看,是早年挖坡土,开院基形成的。那院也大都叫做上院、下院、边院等等。院子一台一台,错落无序地缠在半山腰。从远处望去,像老人膝盖上打了几个补丁一样。站在院畔看渭河,蜿蜒而细小。陇海线上的火车在山与水的缝隙中像蚯蚓一样缓缓蠕动,时隐时现。别小看这住在膝盖上的几十户人家,上世纪80年代也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级别人物。现在,恐怕不大不小的老板也少不了几个。

          我的岳父家便在这个小山村。据一位表哥说,听老年人讲岳父家祖上是外来户,而且是武将出身。是什么将,什么军,他说不清,只记得早年间家中似乎有“家请“。即标有先人姓名的祭祀挂幛,上面绘有身着武官服饰的人物图像。

            听岳父在世时讲,他家早年住在渭河边的杨家河,属天水县管辖。后来,搬到了半山坡杨家山庄。改革开放初期,杨家河还有他家的土地。他去世后,也是埋在了渭河边杨家河村旁自家的土地。

    岁月留痕

            妻子从当中院亲房三爸处找到一张照片。照片下边左右各坐一位头戴小帽,身穿长袍短褂,气质不错的男子。上方中间两位穿着宽袖长衫,足为三寸金莲的小脚女人。其中一位手执长烟锅,神态悠闲。从束妆打扮看,应该是晚清或民初的照片。从坐立位置看,是西洋文化的姿势。因为按中国伦常传统男尊女卑,男人应该坐在中间,女人则是立在两边的,而这张照片正好相反。又记得岳父曾简略讲过,祖上因一度多灾多难,于是便信了天主教,而他本人就曾是一位在方圆略有影响的虔诚宗教徒。我因此而判断这张照片应该是外国传教士拍摄的,照片上的人物应该是妻子的八十太爷辈。那时节,过渭河要摆渡小船,太爷十八岁上被河水冲走,太太从此寡居终身,扎养了一儿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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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张照片是妻子珍藏的,上有时间:六二年春节留念。穿制服站立者是我的岳父,中间坐着的老夫人应该是岳祖母,抱孩子的女人是我的岳母,被抱着的应该是我的妻子。前面坐着的一排其中有我妻子的几个姐姐,还有别的孩子。1962年正是甘肃大饥馑过后的时段。一方面,杨家山庄处于偏僻一隅,极左之风相对微弱;另一方面,岳父是一个乡的小干部,故而这个家族尽管孩子多,年龄小,但人祸之灾的影响不是十分明显。这一点,从背景的四栏门窗看,从孩子们穿着看,家道尚安。

          我的岳母姓宋,是近邻一个叫犟家嘴村地主家的女儿。她娘家大哥在阶级斗争的风暴中,因成分高被判刑枪毙了。后来平了反,但人头不是草芥,割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她有两个姐,大姐嫁给了附近一个村的军人。这人叫李松年,黄埔出身,军统的,给老蒋当过侍卫官秘书。从她仅有的耳环、手镯、头饰等物,对她的娘家可略知一二。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与妻子成婚时,这个家是一个男多女少,老幼相依的困难家庭。岳父尽管年迈却依然在十分艰苦的环境中整日劳作,苦苦支撑着这个一贫如洗的家。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生活的命运有时就像细绳提豆腐。我的岳父岳母生了许多女儿,最后终于盼来了一个儿子。他们十分满意,因而给孩子取名满满。那时节,岳父老,满满小,一家四山八凹,形如羊肠的山地农活多是几个女儿女婿来来去去帮着干。岳父老来得子,视儿如掌上明珠,对满满多少有点娇惯。满满也没念几天书便辍学。于是,早早给他说了媳妇。就在儿子结婚的前一天,老岳父突然脑溢血去世。两天时间,头天办丧事,第二天办喜事,真可谓悲喜交加。第二年,正当亲戚们以烧纸的方式纪念岳父逝世一周年时,他孙子降生了,而且是个男孩。这期间及此后几年,满满因年龄不大,也没经过生活的历练,断断续续一直生病。可喜的是他又生了一个,而且还是个儿子。山不转水转。诚如道家诵本“天留风雨道留径,人留子孙草留根。人留子孙传后代,草留枯根又逢春。”这按乡里俗语说,总算转过门户了!第三幅照片,正是在这个小山村,远远近近的亲戚们为这个小儿子举行婚礼时,我提议拍摄的。妻子一直引以为自豪,在姐妹们中间传来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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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张照片,时间前后跨度约百年,见证了一个小山村庄户人家百年的平平生活。

            庄农人看事比较现实。有一种观点,也可能是经验之谈。他们说有的家发男不发女,有的家发女不发男。这里还有一张照片,是妻子远在新疆的表妹发来她的全家福。妻子有两位叔伯,四位亲老姑,俱是老祖母一娘所生。上辈三男四女,可谓人丁兴旺。四位老姑,一嫁秦州,已去世。两位在新疆,另一位在白银。她们好像早年都是由于生活困难,随了老姑夫们背井离乡的。多年之后,她们家全势全,儿孙满堂。老人们健康高寿,孩子们学业有成,足迹各地,各行各业,都生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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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如行路,旅途之上总会有坎坷,但一路行来,总会让你看到希望,感到温暖。正如小草,一场严冬过后,总会有和煦的春风催生新的生机。现在,如果仅从岳父的父辈算起,无论是所谓传宗接代的男人,或是成家出嫁的女人,粗略算来,也得有几十家之多。但无论他们的子孙走多远,飞多高,总有一棵树,一个根,这个根在渭河边上,在杨家山庄。

            ——以此作念。

                            时在戊戌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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