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 后院并不大,除了一棵出尽风头的杨梅树之外,还种了几十棵山茶花:松子麟、宝珠、玛瑙……隆冬时节,山茶花蓄势待发,当除夕的鞭炮震天响过后,院里的茶花便开始赶着来拜年似的热热闹闹地开了。足有碗口那么大朵大朵的花,在墨绿的叶片间摇曳着。逗得你站在它旁边都不敢大声说话,总怕那巧妙的拼凑起来的花瓣被说话的声音震落地上一样。
除了山茶花,还有一棵松红梅也在我家的后院里静悄悄地存在着。这松红梅说来也够低调的。元旦前后,松红梅的花骨朵就已经饱胀得快要撕裂肚皮一般,却怎么也不开一朵花。可是等茶花次第开放之后,这松红梅像接到山茶花发出的通知一样,一夜之间你挤我,我赶你的一朵朵一串串开了。跟又大又娇艳的山茶花比起来,松红梅针型的叶子,纽扣大小的花朵简直弱爆了。
山茶花怎么鲜艳夺目都正常,它的花朵有多大多妙曼都好;松红梅的花朵有多小多不起眼也不奇怪。可是,我却在无意之中把松红梅套种在三四棵茶花之中。我不知道松红梅有没有责怪我这无心之举?我也不知道这样的对比有没有给松红梅造成什么伤害?每每我这样说的时候,老公只一句话:“你想多了!你累不累啊?”
山茶花和松红梅开得最好的日子,恰好都是我假期在家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每天,我都会泡一壶热气腾腾的茶,端一个小凳子坐在小院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磕松子或者翻看几页闲书。看看极其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山茶花,又看看精致小巧、不卑不亢地绽放在大朵大朵的山茶花面前的松红梅,屈原“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的诗句顿时萦绕脑际。开得那么绚烂的山茶也许不堪大且艳之夺目吧,不几日,树下便有了掉落的花朵。松红梅却毫不起眼,甚至不有一朵花的掉落能引起我的注意。我不知道是山茶鲜艳耀眼活得不枉此生,还是松红梅我自活成一幅油画更具魅力?我找了锄头也学黛玉把大朵大朵掉落泥土的山茶花埋了!无意中抬头看见杨梅树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张蜘蛛网,蜘蛛网上恰好跌落了几瓣松红梅羽翼一般的花瓣。我的心莫名其妙地颤抖了:这世间万物怎么就这么哲理了?开得那么抢眼的山茶花除了跌入泥土却没有了第二条路,而这极不入眼的松红梅却不声不响地睡在了弹簧床一样的蜘蛛网上。“画檐蛛网惹飞絮”么?还是“燕衔鱼唼能相厚,泥污苔遮各有由”?
的确,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遭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作为一个生命,你遭遇了什么,每个人有不同的因缘。如同这花总是要落的,无论你落在哪里?无论你活得是否抢眼?再美丽的花最终都是憔悴和枯萎,休怪“一树碧无情”,因为这是生命共同的悲哀,最终的最终,树的结局也不例外。人如果与草木有共感的话,最大的相同应该就是生命的共感了:从生到死,由盛而衰而落。而这个过成留给我印象最短暂,最鲜明,最深刻的莫过于花。尽管我不悲落叶于劲秋,我不喜柔条于芳春;尽管我早就在哲理上明白了;尽管我在思想上有了准备,在理性上也有认同。但是,在感情上却不能够忍受那些漂亮的花随风飘零,无法忍受那些鲜活的生命在无常中消逝,让我有一种握不住手中蒸腾而散的茶杯中袅袅的烟一般的无力感。
莫名的,心头一声叹息:返生香,人间可有?
花下,是不是该读李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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