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翼把最后一个快递交到客户手中,就回过头开着那辆墨绿色的小邮车,车子迅速穿过东小什子,他潜意识地看了一眼县一中的大门。做为县城最好的一所高中,每年这个时候,校园长长的东墙被爬山虎的叶子遮得密密麻麻,形成一道靚丽的风景。在那繁茂的叶片下面就悬挂着今年高考学子们的光荣榜,一张张青春靓丽的面孔,旁边附着的是所考的大学。过路的行人经过时,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羡慕的看看榜上又有谁家的孩子考了清华,北大……
李翼无暇顾及那么多,当车子经过一中天桥巷口时,他从马路东面穿了过去,把车子停放在路边。透过隔着的铁栅栏,他看到学校后操场上,穿着迷彩服的孩子们正在军训,墨绿色的速胶操场如草坪般让人看上去倍感舒服,高一的孩子们在教官的带领下,正在训练队型。跑道的红线在秋日的斜阳中,如一道道血痕般显得那么醒目。
他突然间有点头晕,忙一只手抓住了栅栏,他看见远处孩子们的迷彩服在眼前晃成了一团绿色,这么多人,他也看不清那个是女儿的班级。女儿今年考进了这所学校的实验班,这丫头自小就和他亲,孩子妈脾气直,他下班后三个孩子就喜欢黏着他,气得妻子老骂他们白眼狼。老二老三是双胞胎,一男一女,每天当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中,三个孩子前拥后抱的围着他,爸爸长爸爸短的叫个不停,他的心瞬间被融化了。
人到中年在生下双胞胎后,妻子辞去了幼儿园的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但后来,他发现在邮政局送货的那俩千元钱,远远不够三个孩子开销。俩孩子每日的奶粉,大女儿上幼儿园的学费,伙食,再加上小丫头一直体弱多病,让他感到肩上的担子一天比一天沉重。为了更好的照顾孩子,他的父母白天也过来帮忙。
在双胞胎一岁的时候,妻子从朋友手中盘下一个商店,因为在小学门口,尽管卖得都是五毛一块的小钱,但因为孩子们多,生意也还不错 ,双胞胎就交给他父母和乡下的岳母各带一个。那时候他负责每天把各单位订阅的报刊杂志送到门房上,还要匆匆忙忙赶到店里给妻子帮忙。
到了双胞胎上学的年级,他们一家五口终于团聚了。他和妻子每天早晨五点半就赶到店里,等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他又骑车赶回家叫醒三个孩子,拉着他们赶到店里,学生已经开始三三两两的进来买东西。他给孩子们买好早点,让揉着睡眼的孩子们赶紧吃,自己早已被进来的孩子们挤在中间,叔叔长叔叔短的叫着,有买文化用品的,有买小吃的,有买玩具的,还有买烤饼的……
听到七点半学校的钟声敲响,刚才围得水泄不通的小店,瞬间剩下他和妻子。地下一片狼藉,李翼走到里面,看见碗里的粥原封不动的放在那,旁边放着啃了几口的包子。唉!每天都这样怎么行呢?他赶紧喝完孩子的粥,边出门边手中拿了一个包子,塞到口中。妻子还在收拾翻乱的货物,他叮嘱妻子把外面的卫生扫一扫,便骑着摩托车,匆匆忙忙去单位上班。尽管他只是个合同工,但他一直盼着再熬几年,说不定就能转正呢。
人到中年这几年,网购业一天天的兴起,每天的包裹越来越多。尤其是寒暑假,因为回家的大学生多,他们现在基本上都在网购。本来单位聘用了五个快递员,分片送货。他为了能多挣点快递费,在其他人请假时,就抢着顶替送货,到下午送完货,有邮车回来,他又去加班当搬运工。每天缷完一大车货,再分拣开,回到家中已经很晚,孩子们都已进了梦乡。
就在去年,因为街道规划要求临街单位的平房都要拆除,经营了几年的店面也在拆迁范围,妻子再一次失业了。大女儿已经上初二,二女儿和儿子也到了五年级。时间过得似乎很快,他发现镜子中的自己,两鬓的黑发何时已变得斑白。想想已过了四十二个春秋的自己,当初高考落榜后,当过代课教师,在工地搬过砖,去新疆铁路几年,最终选择回了家乡,在邮局谋了这份差事,一直干到现在。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妻子只能在保险公司挂个职,每月有没有跑单能拿到一千元的底薪,但能保证给三个孩子按时间做饭。
“爸爸,你好长时间没陪我们逛公园了,”就在前天,小女儿和儿子在他晚上进门时,冲过来坐到他的摩托车后面。他一愣,是啊,还是过六一儿童节那天下午,他早早回家,在大女儿上晚自习后,他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骑摩托车来到去年新修的东湖边,第一次看东湖的夜景。他整天在城里面跑来跑去,都不曾觉察小城的变化这么大,音乐喷泉前面围观的人群黑压压的,孩子们随那变幻着色彩,时高时低喷出的水柱而发出阵阵尖叫声和欢呼声。东湖的霓虹灯更是变化多端,犹如长虹贯日,有的地方又如一条游动着的长龙,照亮了整个湖面。那晚上,他和妻子走在沿湖的人行道上,俩个孩子像小麻雀般在前面叽叽喳喳,指指点点,时而停下脚步,俯在栏杆上,栏杆的霓虹灯映在他们稚气未褪的脸上,晚风轻拂着面颊,他看着旁边的妻子,心中充满了愧疚。身边有一对一对的情侣或夫妻带着孩子从他们身边经过,而他似乎每天回家就累倒在地上,从来没有陪过他们。
这个假期,孩子们难得没有作业。大女儿顺利高上县高中,儿子和小女儿也考到初中实验班,再有半个月就到开学时间。李翼想到孩子们一个个特别争气,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想着今天早早送完快递,按时间回家,带着妻子,儿子和女儿再去东湖看看夜景。
人到中年李翼知道军训的女儿也不可能注意到自己,隔这么远,等他感觉头稍微好点,就赶紧骑上快递车,从天桥底下穿过去,绕了几个小巷,几分钟就到了邮局大门口。他进门把车子停放好,发现其他几个人还没有回来,看看时间,刚好六点种,大女儿下午不回家吃饭,现在回家吃晚饭,带着妻子和双胞胎去东湖看夜景刚刚好,他甚至看到了孩子们满面的笑容。他前走了几步,准备去办公室把钥匙和包放好了,就赶快回家。一辆写着“中国邮政”的大车从大门开了进来,今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加班,尽管他知道每加一次班,就能多拿到几十元钱。
李翼突然感觉头痛的像是要裂开一样,他的双腿竟然也开始变得软软的,邮车那抹熟悉的绿色在他眼前变得渐渐模糊起来,他看到了的穿军装的大女儿,朝他笑着走了过来,他却迈不开步子,他又看见了他的双胞胎,盈盈笑意从门内走来,向他扑了过来。
他倒在了地上,眼前的一切瞬间消失了。一辆救护车呼啸着,一路狂奔。秋天的落日不知何时已到远处的树稍,几只乌鸦惊恐地从电线杆子上飞了起来,叫着向远方飞去。
人到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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