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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ostdays | 来源:发表于2019-01-27 22:04 被阅读345次

“从今天起,这里就归你了。”

他这么说着,一边从一旁的零食罐里用手指夹出了几包小袋装的花生干果一类,扔在我俩中间的小桌子上。

“这算是什么新式的玩笑吗。”我的反应还算淡定,等着他的下文。

“你知道我不开玩笑的。”他捡了一袋杏仁拿在手里,用修长的手指慢慢撕开包装:“当然了,我的话也还没说完。”

“先等一等。”我伸出一只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在你继续之前,我想你还是先替我续一杯酒比较好。”

他看着我递过去的空酒杯,兀自笑了一下,就默默地拾起两只杯子,走到吧台那边放进了水池。我看着他把两只杯子冲过水就放在了水池一侧,然后转身打算从一旁的杯柜里再取两只出来,就对着他说了一声:“何必换杯子呢,我用一只就好。”

他在吧台的那边抬起头:“那怎么成,杯子自然是要换的。”

“何必呢,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成。”他看了我一样,就继续伸出手,取了两只烈酒杯出来:“这次喝什么?伏特加和威士忌这边管够,只是琴的话,就要等我把这个箱子打开了。”

“还是威士忌吧,我不习惯中途换酒。”

“要哪种?继续喝三得利的话,刚刚喝了山崎,这次要不要试试看响?”

“只有日本威士忌?”

“要波本和苏格兰的话也有。”

“喏,那边拿瓶Johnnie Walker蓝牌可开封了?”

“你也真是眼尖。”他笑着挖苦我一句,就从身后的酒架上取下了那个长方形的瓶子,把金黄色的酒液倒进了两只烈酒杯里。

“现在可以继续话题了。”他端着两个杯子走过来,交了一个到我手上,又继续和刚刚保持一个姿势坐下:“就像我之前说的,这家酒吧,今天开始就归你了。”

“但是?”我慢慢咽了一口酒,抬起眼睛来看他。

“但是。”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是了,自然会有个但是,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心血就这么交到你手上。你拥有她的权力是有时效的——直到我回来为止。”

“你回来?什么意思,你要离开?”我诧异地望着他。

“啊,是这样。”他向后一仰,半倒在了沙发的靠背上:“我想着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你从没离开过长岛。”我盯着他的眼睛:“一次都没。”

“人总是会变化的,我有这样的转变也很正常。”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慢慢地喝着威士忌:“你离开得够久了,这份时间久到足够让我萌发离开的冲动。”

我一言不发,就只是默默看着他的眼睛。相识这么多年,也许如今就只剩下了我知道他不离开的理由,那理由足够坚固,绝不是一朝一夕,抑或是几个月就能改变的。

他也不说话,淡淡地扫视着被子里金黄色的酒面,看着它被吊灯的光线搅得细碎。末了,他把酒杯放下,又从怀中摸出一支烟,点燃,静静地吸了一口。我坐在对面,看着他徐徐地把白色的烟吐到半空中,对着它失神了很久。

“总之,”大概过了很久,他终于说话了:“我要离开了,这一点不会改变。”

“酒吧呢?”

“托付给你。”他轻轻地说着,低下头在旁边一个浅金属里掸了掸烟灰:“就像我之前说的,全都交给你。盈利,进货,管理,全部是你的。若是赚了你就自己拿去,反过来交不上房租也是你自己的事。也不用在意交还时是不是原样,一屋子酒也都可算作是送给你了。总之是随意去做就好。”

我没有答话,就只是默默地喝着杯中的酒,出神地想一些过去的事。他也没有说话,恐怕是和有着同样的思绪,虽然说回忆里光线的角度会有所不同。

我们就这样对坐着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恍然反应过来,杯中的酒早已经空了。于是我放下杯子,用尽量轻柔的语气问了一句:

“非走不可吗。”

“啊,”他答应了一声,叹了口气:

“非走不可。”

“几时走呢?”

“现在。”

“什么?”我吃了一惊:“现在就走?”

“嗯,既然要走,就没有耽搁的理由,何况你也该开店了。”他笑了笑,站起身:“第一天开业,可别搞得太惨。”

“你啊可真是,”我苦笑着:“且不说今天能不能开店,我这可还没说答不答应呢。”

“你已经答应了。”他从身后摸出了刚刚那把钥匙,扔给了我:“在你问我几时走的时候,你就已经答应了。既然答应了,就从第一天开始好好做吧。”

我接过钥匙然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感觉喉咙深处有几句话涌上来,但是即将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又全都消散了。如此沉默了几秒后,终于我说:“那你走吧。”

“交给你了。”他把烟头按熄在了烟灰缸里,又指了指吧台:“喏,那边抽屉里有个本子,你该知道的都写在上面。还有几个老顾客知道我要走,他们来了,就自然会和你打招呼。再有其他事,去问老爷子吧,他才是东家。”

我默默地站着,听完他说了这些,就打算目送他出门去了。一直到了最后,我都没有张口,生怕眼下那句我深深明白不该说出的话,会如同一个失控的幽灵,撞开我的牙齿自顾自地跑出去。

而他也就那样直直地走出了门去,不曾回头。


他走以后,我先去翻了翻他留下那个本子,把上面记述的大概酒类和平日的流程粗浅地记了一下,就把那地上的箱子拆开,和单子核对了一下。一共有四瓶添加利,除此之外还两大瓶斯米诺,都是红牌。抛开伏特加不谈,琴他似乎一直以来就只订购了这一种,不过想来也是,琴大多只是拿来调那几样通常的混合酒的,倒也的确没必要准备多少种类。

我这边刚把箱子里的酒归好了位,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从吧台上把头探出来,见到门口站着一个大男孩,穿着墨绿色卫衣和牛仔裤,背着一把原木色的吉他,正试探着想走进来。他见到我站在这边看他,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慌乱,连忙解释说:“抱歉抱歉,我看到了营业的时间,门也开着,就擅自进来了。”

“哪里。”我说,指了指吧台:“过来坐吧。”

“没关系吗?”他眨着眼睛环顾了下四周:“我以为你还在收拾。”

“相信我,真的要等我收拾好,你怕是要一直等到明天了。”我耸耸肩:“来了就坐下吧,想喝什么?”

“那个......随便什么都好。”他怯生生地走过来,在吧台最边缘的座位坐下了。我好笑地看了看他,开口说:“你坐得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到这边来。”

我指了指吧台正中央的位置。

“不不不,我坐在这里就好,”他摆了下手,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脸上多了些不好意思的红晕:“而且坐在这里,一会儿能多少离她近一点。”

说着,他指了指吧台那一边角落。我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才发觉那里有一个高脚椅,旁边摆了几个琴架之类的东西,以及一个立式的麦克风。

我慢慢地摸了摸脑门,顺带捋了一下刘海,尽量去找一种听上去漫不经心的,随意的口气,朝他问道:“也许我来问你这个问题呢,你会多多少少有些诧异,但是我的的确确想问,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酒吧有一个驻唱的歌手?”

“嗯?”他似乎吃了一惊,不过还是下意识回答道:“啊,呃...你是说蓝姐吗?”

“算了没事了,抱歉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我耸耸肩,叹了口气:“想喝什么说吧,第一杯就算我请你的。”


我为那男孩随便调了一杯酒以后,就继续忙着折腾收拾吧台的事了,期间也只是偶尔和那个像小鸟一样,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那杯低度数酒的他搭句话罢了。万幸的是这段时间里也没见什么人上门,倒是给了我一段喘息的时间。

等时钟敲过七点的时候,才陆陆续续有了几个人进来,一共两拨,都是结伴进来的。这两桌人一边三个一边五个,各占了一个沙发桌。一边比较麻烦,五个人各点了不同的酒,花去了我几分钟的时间。三人桌倒是方便了不少,他们先前有一瓶寄在这里的酒,我只要准备好冰盒,再给当中那个女孩调一杯甜酒就算完事。

这时候我又兜兜转转回到吧台那个男孩那,低声问他:“你之前说你这半年经常来这儿,那你知不知道,这里之前有没有雇用什么店员之类的?”

“店员...”他似乎有点醉了,在那里挠着头:“该怎么说呢,有是有的,还不止一个。只是最后不知怎么好像一个个全都离开了,就隔一段时间换一个。最近这几天,好像一直是那个大哥一个人在干吧台的事。”

听了他的话,我不免又叹了口气:想来就凭他那个我行我素的性子,想找到能长久跟着他的人也确实不易。看来今晚估计是要我自己来想想办法对付过去了。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给男孩打了一杯牛奶,又扔给他一小袋护肝粉,要他自己混进牛奶里喝下去。他点头道了谢,不过我没有多理会他,因为这时候那边的五个人又在叫我过去了。

说起来这五个人虽然看着兴致很高,喝的却都是很一般的酒。两个女孩穿着短裙,挎着包嚷嚷着要低度数的甜酒,三个男人里两个喝的是苏打搀威士忌,还有一个干脆在喝生啤酒。我第一次给他们调了两杯普通山崎,他们只顾兴致勃勃地聊着,并没什么反应。于是第二次我就干脆直接动用了柜台下面那一大瓶杰克丹尼,他们也还只是喝,估计是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看着这一幕我不禁有些头痛,决定下一杯就直接给他们上百龄坛吧。

就在我开始开动黑心商贩的脑筋的时候,门口又进来了一个女人,踩着黑色高跟鞋戴着墨镜,卷着一种特别的气场直直地朝我走过来,最后在吧台正中央坐下。起先我只是随意看了几眼,没有太在意。直到她落座后摘下了墨镜,我这才突然认出了她,当下也就露出一个笑容,打趣说:“女士,我们可是不允许您这么有魅力的单身女子坐到吧台的。还是说,会有什么不知死活的男性会来给你做伴呢?”

“少废话。”她剜了我一眼,露出一个笑容:“快上酒。”

“哈哈好的,”我握住双手,向前附在吧台上,看着她的眼睛:“想喝点什么?”

“你看起来很游刃有余嘛。”她娇嗔地扫了我一眼:“哪里像是第一天做老板的样子,亏我白担心一场,还特意跑来看。不过那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要一杯血腥玛丽好了。”

她说血腥玛丽这四个字的时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不由得笑了出来,连带着最后“好了”两个字就想是烟气一般消散在了半空里。

我苦笑一声,三下五除二替她调好,递到她手里。她接过酒,却没有直接喝,反而是故意问了我一句:“这次你搞明白芥末要放多少了吧?”

“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苦笑着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呢。”她喝了一口,笑着说:“当初你们俩贪图人家帅气,就一起跑去学调酒那时候。回来了兴冲冲说要调什么血腥玛丽给我喝,结果没呛死我。”

“那是当初。”我讪笑着摆摆手:“其实主要怪他。那会儿没太搞明白芥末该放多少,他就说你干脆挤进去一管好了,反正会稀释。我觉得不靠谱,还是只挤了半管来着呢。”

“还有脸说。”她假意瞪了我一脸,又好像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怎么样,第一天忙不忙?”

“还好,比我想象得轻松。”

“不容易吧?”

“和他有关联的事,哪里容易过。”我笑着:“只能说他果然还是他,我也还是我罢了。”

“你倒的确还是你。”姐姐低头喝了一口酒,并没再抬头:“他还是不是他就不一定了。”

“因他走的事?”

“还能是什么事。”她叹了口气:“他告诉你原因了?”

“没。”

“那你不问我?”她抬起头看向我,眨了眨眼睛。

“我何必问呢?”我耸了耸肩:“他没告诉我是为什么,这就够了。”

“遇见你们两个怪胎弟弟,我真的是,”姐姐晃了晃脑袋,索性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算了,你们两个自己的事情,我又有什么好管的,就随你们自己胡搞去。记得晚上别忙到太晚,回家来睡觉。”

“你要走了?”

“我那里有时间坐在这慢慢喝酒的,”她苦笑一下,把杯子抵还给我:“我还有事要忙,看你状态还好,就不耽误你了。”

说着,她站起身,戴好墨镜,就又沿着来路走了出去。我一路送她到了门口,见她上了车才返回来,却见到她先前的座位上留了几张钞票,还有一张纸条。

我站在那,慢慢地把纸条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大气娟丽的字:“别忙太晚,玩够了回家。”

我低头,一言不发地把钞票收进出纳盒里,把纸条钉在了后面小黑板上。

沉闷着做完了这一切的时候,我才恍然听见,四下里似乎早已响起了一个女孩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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