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与激情7

速度与激情7

我是在惊心动魄的亡命极速中认识的小建，印象深刻，挥之不去。就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样：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啊！啊！啊！在恐怖的噩梦里！你是如此地难以忘记，给我留下了黢黑色的回忆。

当时是仲夏的凌晨五点多，天还蒙蒙亮，我和其他几位等待上车练习爬坡的学员窝在教练车的后座上四仰八叉地打盹。迷糊间，忽然听到引擎刺耳地轰吼起来，咆哮着猛地向前一窜，紧接着，车子发出一声反常的“噗”，就憋死了。

由于我坐在中间，一下子就从后座位的缝隙里弹到了前座，半张脸完全贴在了挡风玻璃上，摩擦得“咯咯”直响，只觉天旋地转。

一阵惊呼后，教练恼火问道，小建，你搞什么家伙？我叫你踩的是刹车，不是油门！你还死踩着不放！你他妈想起飞啊？

小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如梦初醒，讪笑道，嘿嘿，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

卧槽……

后座男生一叠声骂不绝口。

从那以后，只要是小建练车，我们都避之不及，躲得远远的，生怕哪天一不留神就命丧在他的车轮下。

记忆中，小建几乎每天训练都迟到，可能是因为贪睡又睡不好，整天呵欠连天。教练曾多次劝他准时参加训练并表示担心他的考试，但他总是嬉皮笑脸地不知悔改，而且还大言不惭地说，嘿嘿，放心吧教练，不就是科目一嘛！就算我发挥失常考不到99分，也能考个100分吧。

教练翻了个白眼，问道，那要是考不过呢？

小建哼笑一声，说，考不过？万万不可能，不然我就直播吃土。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叼！

训练时，人多车少，一个小组只有一辆车，但是有许多人。我们组就有7个人，只能排队轮流一个一个上车练习，其他人闲来无事就围在一旁逮狗腿子（一种扑克游戏），奇怪的是，小建每次都是猥琐的狗腿子角色，被打得嗷嗷叫。打不过了，他就下三滥地偷牌，被抓着了，还矢口否认，坚持将臭不要脸进行到底。

无可奈何之下，大嗓门姐平地一声吼，提着恨天高就要施暴。见到形势凶险，小建急忙连滚带爬地抱头鼠窜，悻悻然躲在一边，独自戴着耳塞玩手机KTV，陶醉于自己的鬼哭狼嚎之中。说实话，我真没听过鬼哭，也没听过狼嚎，但是听到他的歌声后，瞬间感觉身体被掏空，黑白无常就在眼前向我挥手，人生失去了颜色。

忽然，小鸟不飞了，鱼儿也不游了，花儿都凋谢了，天光黯淡下来，乌云也开始密布，雷电交加。

周围的人又惊又喜，我想，他们肯定也跟我一样都在心里默念，老天开眼，赶紧劈死这个傻逼吧！人类已经阻止不了他的脚步了。

时值暑假，天气炎热，练习场里到处都是穿着清爽的女生。据最新科学研究发现，看美女可以缓解眼疲劳，防止近视。而且，目标暴露面积越大，效果越好。所以，我们为了革命以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尽己所能地保护视力，只恨爹妈少生了一只二郎神眼，不能透过表象一窥内质。

与众不同的是，小建同学一见到美女，不仅目光粘着人家不放，而且还诗性大发，比如什么“啧啧，好白好长啊！此腿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或者“哇，一朝胸长成，谁人不识君？胸霸天下路人惊！”等等。虽然我们都很鄙视他，但是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齐刷刷投向他口中的“天上腿”和“胸霸天下”，并露出会心一笑。

记得有一次，小建正在练习倒车入库，迎面走来一个美女，他看得呆了，脑海里诗句翻飞：北方有佳人，回眸一笑要人命，我本将心向明月，衣带渐宽终不悔，除却巫山不是云，此情可待成追忆，拄杖无时夜叩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能自拔，结果他忘了踩脚刹，愣是让车倒上了绿化带，把个教练气得七窍生烟，若是有刀在手，我想，教练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碎他尸万段。

训练期间，我们组都是围在一起吃大锅饭。一上饭桌，小建必嚷着让老板先来一瓶冰镇啤酒，三杯下肚就翘起腿，一边抠着脚丫，一边开始跟我们吹嘘，是豪杰必有真情，大丈夫岂无酒量！

话虽如此，他每次喝酒也从来只喝一瓶，雷打不动。就连最后聚餐的晚上，悍猛的大嗓门姐把所有人都灌得烂醉如泥，却唯独对他束手无策。要知道，大嗓门姐可是彪悍得很，脾气急，性子野，袖子一撸，眉头一皱，教练都惧她三分。

科目二考试的前天晚上，时间紧，任务重，练习场地排满了车，挤满了人，都想多摸两把方向盘冲刺一下。但是，人太多了，半小时才轮到换人上车，我们一众男生跟了几圈就意兴阑珊地躲在一旁吹牛皮看美女。

夜风软绵绵的，无力吹起姑娘的裙子，却吹来了惊慌失措的豆嬷嬷。

原来，我们教练和别的教练在爬坡场地起了摩擦，对面人多势众，看到我们教练这边都是女生，就恶向胆边生，想搞点事情欺负人。

豆嬷嬷的话音刚落，“嗖”地一声，小建就像一支离弦之箭以百米三秒七的速度射了出去，带起一阵咸风，吹醒了我和其他人，连忙紧随其后。

坡上，我们的教练被张牙舞爪地围在中间，七手八脚，难以脱身。

赶到跟前，只见小建二话不说直接一个俯冲上去，带着惯性，一脚蹬翻了离他最近的瘦高个，瘦高个闷哼一声，四脚朝天地滚下了坡。

谁他妈敢再动一下试试！

小建锋芒毕露地当头暴喝一声，吓破了对面众人七拳八脚一拥而上的行状。

你他妈算个……

说时迟那时快，小建“蹭”地逼上对面出口成脏的戴眼镜的胖子，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将他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电光石火。

等到对面的人反应过来，对面为首的教练冷不丁地从背后踹了小建一脚，胖子趁着他回头看的空当，抽身屁滚尿流地逃开了。

我们看在眼里，立马都冲上去与对方扭打成一团。

卧槽！等一下！别他妈踩到老子的苹果手机！

小建如雷的喝声又响了起来，把两边人都镇住了，停止了打斗。

那天，小建穿的是运动裤，口袋非常浅，刚才对面的教练从背后偷袭的一脚把他的手机踢掉在了地上。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他自顾自地掰开别人的脚捡起了手机，仔细地检查一番后，发现并没有摔坏，嘘了一口气。然后，他才回身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教练，抬手指着他，一字一顿冷冷地问，喂，刚才那一脚是你踢的吧？

转瞬间，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剑拔弩张，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在这时，几个共事的教练拨开人群，拉住了我们教练和对面教练，劝停了手。

我们教练是个通明的人，尽管之前吃了暗亏，但也顾全大局，能忍则忍，说这事就这么算了，不再追究，一拍两散。

但是，刚走不远，对面的人群中就有人像疯狗一样不堪入耳地大喊大骂。只有我心里清楚，那人就是刚才被我骑在地上打得满地找牙的傻逼。

实际上，打架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对面的人，他们的车一而再地插队，而且老是插在我们组车的前面。又一次插队后，我们教练就上去找他们理论，但是，他们不但不听，反而仗着人多势众倒打一耙。最可恨的是，他们老大不小的教练居然漠视并默认眼前的一切，甚至到最后自己也对小建大打出手。

听说如此，小建冷哼一声，对着义愤填膺的众人说，你们几个把手机和眼镜都交给大师兄吧，暴风雨来了。

豆嬷嬷默默地主动接过了他的手机。

大家也都同心地按照他说的做了。

然后，小建指了指对面的人群中仍在歇斯底里破口大骂的那个人，说，看到那个傻逼了没有？

我们齐齐点了点头，眼中火焰燃烧。

干他。

说完，小建就第一个窜了出去，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锋利无比地划开了夜色。

紧接着，我们也如狼似虎地冲了过去。

再一次，小建从背后一把拉过那个骂声不绝的傻逼，猛地往后一抛，与我们迎上来的三个人正好撞了个满怀，接着就是按倒在地狂风骤雨般地拳打脚踢。

耳边，传来了人群中女生由于看到眼前的暴力场面而引发的惊叫声。

我们非常享受这聒耳的尖叫声，目眦欲裂，状若疯狂，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就这样，我们四个人把对面十几个人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战局已定，小建抽身跳出圈外掠阵，恰好迎上瘦高个斜刺里操着砖头气势汹汹而来，面目狰狞，凶狠异常。

小建迎上去指着瘦高个鼻子喝道，你他妈想死是不是？还他妈玩脑后拍砖！来啊，往这里拍！你他妈不拍就是我孙子！

说着，他就把头伸了过去，并抬手拍了拍两下脑门。

瘦高个呆立当场，暗自纠结，操着板砖的手开始瑟瑟发抖，不知道到底该拍不该拍？

小建上前一步。

瘦高个倒退一步。

小建又上前一步。

瘦高个又倒退一步。

小建怒极反笑，再次逼前一步，吼道，操你妈，你拍不拍啊？

瘦高个连退数步，左脚绊右脚，一个趔趄丢掉了砖头，落荒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

事后，我们7个人蹲在马路边，就着夜风，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嘻嘻哈哈地谈论着历历在目的战况，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除了小建以外，我的手臂被指甲抓了几处，另外两个就更狼狈了，一个T恤被撕得破烂，一个穿上了叉裆裤。还有战斗序列之外的大师兄，因为他身材过于瘦小，无力正面挫敌，就想着趁人不备补刀子，但是结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人撞了一个大马趴，一秒变炮灰。实际上，随后据小建本人透露，自己在追击穷寇瘦高个的时候，因为蹦得太高又没踢到人而闪了下腰。惹得大伙捧腹不止。

最后，在大嗓门姐嗷嗷叫地提议下，我们7个人的酒瓶不约而同地碰在了一起：

——是豪杰必有真情，大丈夫岂无酒量！耶！

科目三的训练比较松散，大多时间都很空闲。

一天晚上，回宾馆的路上，小建发现旁边有一个古墓群，顿时计上心来，坏笑着怂恿我们进去找刺激。鬼使神差之下，我们居然信了他的邪。

炎夏的夜晚，纹风不动，但身处阴森森的古墓，四周一片死寂，连知了都诡异地不叫了，依然会觉得后背冰凉，就像有一只眼睛隐在暗处冷冷地时刻盯着我们，芒刺在背。

忽然，迎面裹来了一阵阴风，所有人都被吹得瑟瑟发抖起来。

小建抽鼻子闻了闻，怪里怪气地说了一句，糟糕！有妖气！你们先别动，我去看看。

说完，“倏”地一声，他就抹入了眼前漆黑的夜色里。

等了很久，杳无音讯，迟迟不见小建回来。

大家都开始慌了，黑暗里深不可测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我们一边瑟缩地往前挪动，一边怯懦地喊着小建的名字，生怕声音太大会招惹出不该有的东西。但是，周围仍是一片死寂，让人呼吸都不禁小心翼翼。

摸索着，不知走了多远，陡然发现，我们竟然被坟墓完全包围住了，气氛诡异极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戒备地四处观望，神经紧绷。

啊啊啊！鬼啊~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鬼叫，突然从半空中砸下一团黑影，吓得众人都失魂落魄，面无血色，女生更是失心疯似地尖叫着捂住了眼睛。

哇呀呀呀，大王派我来巡山啦！哈哈……

卧槽，就知道是你这个小贱人……

闻声，男生们都纷纷惊怒交加地咒骂了起来。

这时，大嗓门姐也睁开了眼睛，明白是小建搞怪后，恼羞成怒地上前就是一记断子绝孙撩阴腿。事实再次证明，彪悍的姑娘一般都不需要解释，而后果不是欲仙就是欲死。豆嬷嬷则是被惊乍得濒临精神崩溃，整个人都扑了上去，使出专门对付小贱人的掐死人不要命，闹得不可开交。

果然，此时此刻，两个女生都找到了自己骁勇善战的化身——一个是灭绝师太，一个是容嬷嬷。

狂风暴雨之后，我和大师兄架着伤痕累累的小建返回住处，但他依然死性不改地说风凉话，笑死人，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世上有鬼吧？就算有鬼，大家都曾同道为人，又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没死过吗？死了以后谁比谁凶还不一定呢！而且，既然做人要讲道理，那么，做鬼也要讲道理。真见到鬼的话，那就讲道理嘛！

众人听得一头冷汗，唯独大嗓门姐不假思索地问了一句，那要是碰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小龙女呢？

小建嘿嘿笑说，虽然我不知小龙女的下落，但是英俊潇洒的大侠杨过就在这里呢。

豆嬷嬷嗤之以鼻，切，就你，哪有这么丑的杨过！请问，小贱人童鞋，你有女朋友吗？

小建破天荒地被呛得没话说，面红耳赤地语塞，当然有……过！

豆嬷嬷饶有兴趣地仰头看着他，满怀期待地试探，那要不要姐我给你介绍一位大美女啊？

小建面色黯然，摇了摇头，算了，谢谢。

豆嬷嬷追问，为什么？真的是一位大美女哦！

转瞬间，小建就已剑眉舒展，笑说，孤独时不谈情，寂寞时不说爱，宁缺毋滥。

豆嬷嬷听后，陷入了沉默。

就这样，又一个夏天过去了。

后来，我们都卯住了劲一次性地顺利通过了所有考试，尤其是小建，更是以最好的成绩获得了小组“速度与激情”的称号，圆满地实现了他吹过的所有牛皮，就连教练也对他赞叹不已。

时至今日，虽然我已很久没有见到小建，但是，他曾经矫健的身影和说过的一些话，我依然铭记在心：

——世人都爱装一本正经，也不嫌累，我就只能装个假不正经啦，图个轻松惬意。至少，不会让别人感到沉重吧。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