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父母送回老家,在老家住了一晚,母亲似乎在凌晨还在房子里摸摸索索,让我一晚上处在似睡非睡之中,天一放亮就不能再睡了。第二天,在客家大院吃过午饭独自发车上路返回市里。
母亲一再叮嘱我走高速回去,而我却不喜欢跑高速,特别是在雨天。高速走的路线是弓背,省道走的是弓弦要比高速少走三、四十公里。高速的时速一般都在一百到一百三之间,视线都在路上,路两旁边的风光基本上都是一闪而过无瑕顾及,然而在省道上看到新奇的事物,只要时间允许随时可以在路边停下车来,去细细品鉴一番。
车驶出县城区域,雨越下越大。道路两边的群山被雨水滋润过后,显得格外郁郁葱葱。这条路曾经是我走过无数次的路,而如今它却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车在蜿蜒的省道上驶过一个河边的山坳后,一个小镇蓦然呈现在眼前。那连绵起伏的山峦还是那么的熟悉。省道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道路两旁边建起了密密麻麻陌生的房子,以前全是成片的良田,只有进入圩口的道路旁边有低矮的几家店铺。原来上小学时,从圩里出来,顺着这条公路步行到南边矮山脚下的小学。
车缓缓除行, 到了上学路上那条曾经小鱼儿成群,让孩子留连的小溪处。停车,站在原来的溪口上张望,小溪已经不见了踪影,路两边原来是一排的苦梀树。冬天上学时,孩子们扔石头或木棍把树上苦楝子砸下来,剥去果子的皮放到嘴里舔食。当山脚下那铁轮毂发清脆的“当当当”的声音时,一群群挎着书包的学生纷纷朝学校飞奔。
山野间、河岸边的野花如同当年一样开放着,在细雨中摇曳,在绿叶丛中星星点点,上学的钟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就如昨夜的梦中。
走到河边的石拱桥旧址,石拱桥和那棵被雷劈成了空心的大槐树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来通向河对面的村庄的高脚木板桥被一座钢筋水泥大桥取代,那一片河岸已经变成了一栋楼房的后院。或许古拱桥的旧址就在后院中。原来河道中有两块小绿洲,下游的绿洲旁边有一部永不停歇的水车,它从河床里卷起的河水在水车顶部洒落下来,发出哗哗啦的水声。从车顶上溅落的水珠在阳光下像珍珠般放出耀眼的光芒。它是孩子玩耍的好去处,现在也消失了。往日的一切仿佛是瞬间发生的,又像是幻像。
我们一家人到这里生活时,父亲二十九岁,母亲二十六岁,我才四岁,我已经记不清楚父母年轻时的模样了。家里最贵重的电器是那台包着皮套的收音机,父亲有一副黄色塑料框的圆形眼镜,我有时候会趁他午休时戴上它,眼前的地板忽然变得深凹,仿佛踏出一脚就会掉入无底深渊。家里还有一个饼干盒,上面画着一副黛玉葬花的画,饼干经吃完了,但我总是经常打开它,期盼里面会有饼干出现。
那时候有一部电影,有个人家里有一幅画,画中的女人会趁主人不在时从画中走下为主人做好饭,变出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孩子也会信,也盼望自己家中画里的女人也能趁你不在家的时候变出一大桌子好东西出来。孩子的世界里有无限的可能。
在雨中,车以六十到八十里的速度在逶迤的群山之间穿行,车时而在林萌内穿过,时而上坡,时而下坡,时而急转,时而有转入直行。一路青山翠绿,山腰上雾涌云蒸,烟雨朦朦。打开车窗,一股清新的,充满着绿植气息气流,随着雨雾向车内“呜呜”涌来。这气息是那么熟悉,它能让人在疲惫不堪时精神焕发。这条路走过无数次,原来沿路两旁的山都是光秃秃的,唯有沿着山路步行到群山的深处才能感受到这般绿水青山的气息。现在大概乡民已经不再需要到山里割草砍柴生火做饭了。
车经过了一个大乡镇之后,只要再走十公里就到了那个我曾经生活过但记忆很模糊的乡。记得父母曾经带着我步行,和骑自行车到过那儿,还有一次是坐边三轮去的,记得父亲骑着自行车一路来接送我与母亲,他把我送出一段距离后,让我在路边等着,又骑车去接还在后面的母亲。我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这样做,猜想可能是路上的坡太陡了,还有可能就是我坐自行车的前杠屁股被硌得太痛了,不愿意坐前杠。因此,父亲只有载一个人来回跑。路上有一座山光秃秃的,岩石是黑黝黝的,寸草不生。在哪儿附近,几个戴着藤帽的工人正用一杆铁钎摆弄着一条黑白相间花纹的蛇。
车在依然在山间穿行,来的路上建了一个乡镇级的工业园区,路两旁有不少厂房,地被圈成一块一块的,路边两旁边的行人很稀少,我时不时用余光扫一下两旁的山。曾经与当地人聊起那座石头山。那座石头山叫乌石寨,四九年之前曾经是地方土匪武装盘据的地方,那地方地势险峻易守难功。快进入乡镇依然没有见到那座石头山,大概是公路已经改道错过了那座山。
车到了小乡的附近,它就是公路的右侧,不知道是因为公路改道的缘故还是记忆的偏差,我记得进入圩场是从公路下来向左拐上一个坡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母亲工作的卫生院,然而现在的方向完全是相反的,路牌指示沿着这条路过去是天心镇,我在那儿出生,在那儿生活过一段时间,对于天心镇我没有任何记忆。
现在这个乡的圩镇仍然在原址,一块不大的地方,我从一个最大的路口叉进墟口,一个熟悉的上坡左转弯出现在眼前,供销社的连排门市部依然原封不动的矗立在路边,原来的卫生院就在它的旁边。那胖墩墩的,爱逗小孩吉医生;那老是从我家饭盒里夹菜的岩医生;那结结巴巴,说话时耸肩扣弄手指甲的董医师;那身材修长,皮肤白得像美玉般,温柔的阿拉吴阿姨.....又像梦境般浮现在眼前,往昔的一幕幕它是真实发生过吗?那两层的板楼房,那厨房边上的水井,井边的蓬蒿,菜上晒着蕃薯干的棚架,大门口前的大棚集市,和那集市上与孩子毫不相干的人来人往,它全已消失不见了。
就那老旧的供销社门市里,母亲曾经给我买了一把香蕉,那是我有记忆的第一次吃香蕉。母亲把香蕉递给我,我担心地对母亲说:出来时,岩医生站在大门口,会被岩医生抢走的。母亲笑着对我说:那你就把它藏起来吧。我把香蕉塞进了衣服里,捂着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前。一眼看见岩医生站在大门下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看,一紧张步子一快,香蕉从衣服下没落,香蕉啪地掉在地上,还没等岩医生反应过来,我从地上拾起香蕉飞快地跑回到二楼的房间里把门关上。
我静静地站在门市部前,望着那遥远记忆中的孩子,笑容忽然挂在了脸上,直到一个路上摆摊的年轻人诧异地注视着我,我才仿佛在梦中惊醒。年轻人又怎么会知道那个孩子在这儿曾经的故事呢?那孩子真是太聪明了! 医院的旧址已经变成了民房,那口水井留下应该不在了,过去生活的遗迹全都消失了。
那孩子曾经站在一条大河的河岸边,一座高脚木桥通向对岸,水面宽阔,河水滔滔,波光粼粼,他分不清东西南北方位,也分不清远近高低。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儿。
车绕着这个小小的圩绕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那如同梦幻般的大河,在车进入小镇之前,已经跨过一条小河,与其说是河看起不过是一条小水沟而已。童年的河早已经流逝。有一首诗写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然而苏东坡在词中又说:“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或许经过一道轮回之后,又是另一个少年的起点。
满怀惆怅的心情,在圩镇上转了一个圈后,驶出圩镇,折返到梨园线向市里进发。驶过一个大镇之后,进入了人迹稀少的群山之中,一路不断地上坡转弯,深山之中居住的人少,群山更显得郁郁葱葱,高山上雾气腾腾,给翠绿的山麓披上了柔漫的轻纱,使它们变得神秘而优美,要是在这群山之中建一处小屋,闲居绿水青山怀抱之中,抛下尘世烦恼,过上陶渊明诗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隐居生活也是一种理想的生活。
山上的弯道多坡陡,不能随意停车把沿途的美景拍下,也不敢扭头欣赏两侧的风景,快离开老家边境时,有一块空地和一个亭子可供停车歇息,可是这儿的视线并不开阔,随手朝北边方向拍了一张。
回家之前我与小会约好下午放学时去接她,看看时间不敢,不敢多做逗留独驾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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