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晨,是这一年的十一月份的,许是接近山崖偏北,这个村庄的冬,连寒风也来早了些,高处不胜寒大抵是这般光景。
我呼着将才出鼻未成形的热气,刚掀开被,就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不说人,连狗也懒得叫唤了。
推开窗,萧瑟的秋风,无聊的携裹着三两片枯的叶在打转转,庄稼地里的稀碎叶懒散的飘零,苞米草垛从远处看去像一个臃肿的女人,也将裙子严严实实的盖住了脚,怕别人见了非嫁不可?大可不必了,这什么时了。
慢慢的,从远处走来一个无头的分不清是人还是人的躯体吧!许是光面作用吧!不清楚,就那样一摇一晃,慢慢悠悠朝家来了。
待近了,看真实了,才知是大伯。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向和我家不着调的人来我家串门儿,许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我大开着房门,便去洗漱了,奶奶才从里屋发出起床的呻吟,那是腰疼的反应,仿佛天亮了,清醒了才觉得疼。
膀大腰圆的伯伯,到我家门前,看到了我,嘿嘿笑了两声,便侧着身子挪了进来,待到煤火旁时,一裤腿的露水夹杂着泥巴, 似小洪沟,艰难的一滴一滴落下。
我给他倒了茶,不多问来的缘由,他半天挤出的几个字我没听清楚又停了,几次欲言又止后,我索性不待在他身旁。
起身瞥了一眼,从满是沟壑的面皮里,还多多少少残留着,过去岁月侵蚀的风霜和尘土,那艰难的嘴角上扬时,我竟也看到尘土飞扬。
身后瞥了一眼,佝偻的身子,连脖子也差不多被岁月抹去了,从后背看他,确像个无头的说不清的怪兽,左右身子不对称,是肥大破旧的棉袄所致吧!解放鞋上的碎布丁是梦梦的杰作吧!
奶奶从房里出来,挺直的背,却不像大伯,岁月终究没有放过他。
我没来得及跟她说,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就把屋里的光围去了大半,我倚在门旁,看。
大伯看见奶奶,嘿嘿笑了两声,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一米八几的大个,这一刻像个犯错的孩子,不停的扒拉自己的衣角。
说几句话停几秒,奶奶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半天才蹦出来说借钱来了,说借钱这两个字时,还往后坐了一下,声音也小了些。
奶奶一顿数落,站起身来,走进里间去。
窸窸窣窣一阵,拿出了钱,沾了沾口水当着大伯的面,又是一顿数落,期间数了足足七八遍,终于把沾满口水的一千块钱,稳稳的交到大伯手里,大伯小心的去接时,眼里泛起了光。
他说,天不大亮时就出门到处辗转借钱了,给去县城读四年级的梦梦借生活费,资料费等等。
大伯说千亲万戚哪比得上娘老子好,这话自然是说给奶奶听的。
一会儿后,他说要走了,我把茶杯子放好时,看着他又侧身出门去了,不多久时,奶奶又从里屋走出来,塞给我两百块,让我一同送给大伯去。
在路上遇到他时,他尽在抹泪,听到我叫他看到我时,眼睛红血丝密布,幺儿长幺儿短的叫我,把奶奶说的吩咐了我就转身回来了,再转过头去看他时,他依然一摇一晃慢慢悠悠的走去。
只是,这一次,更晃了也更慢了,是那两百块又加重了质量?我不清楚。
一千二百块钱,难倒一个英雄汉,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奶奶说大伯年轻时从不求人,自己的庄稼地自己种,儿大成虎,女大成狐,这是大伯自己说的,他养的儿子女儿让他晚年学会了人情世故。
这样的事儿,我们是不敢随便评论的,即使是奶奶,也不会与外人多说什么,人的家事,也不便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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