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老人家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因为最近给学生讲解臧克家先生为纪念鲁迅所做的文章——《有的人》，其中“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这一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梦中便常常出现一些已经逝世之人的面庞。

老人家去世快一年了，这却是我第一次梦到他，关于他的记忆并不多，却是那么深。这个老人家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早早嫁人，不在身边了，平日里都和儿子一起生活，几年前儿子在县城里买了房子，老人家不愿折腾，便独自留在了小山村里。可能是上了年纪，一个人也多有不便，加上长期以来的风湿病，一次意外摔倒，使他的双腿残疾，无法正常行走。老人倒下了，他不得不再次和儿子住在一起。他被接到了县城，终日躺在床上，这一躺就是三年。

我曾去看过他几次，可能是因为整日待在楼上，不见阳光，脸色苍白的如同新房子里刚粉刷过的墙面，整个人也呈现一种极致的瘦，完全符合一个长期以往被病痛折磨之人的形象。但看到我来，他似乎很高兴，拉着我道家常里短，奇怪的是，他虽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最近身边人发生了什么大事，他都一清二楚——隔壁老王家嫁女儿了，村头的那户人家糟人盗了东西，村里的老李也病倒了等等，有些我还不知道的消息，反倒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他耳朵里。

老人家是闲不住的，但想想现在做什么事都是力不从心的，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不过他在楼上待烦了，腻了，总想着出去走走，他终日里总盼着儿子给他买个拐杖或是轮椅，他好像忘记了初来时他还是可以依着拐杖自己行走的，却也是因为拄拐在家里光滑的瓷砖上走来走去，才导致如今的场景的。他原先的拐杖被气急了的儿子扔的远远的，是说什么也不会再给他买了。他说他想去邻县的女儿家住几天，想去邻省看望小时候的玩伴，也是自他病倒却从未来看过他的表亲，他总是精气十足的给我讲述年轻时的辉煌，而我却兴致缺缺，毕竟我每一次来，他都要给我讲一遍。他曾是少爷人家的孩子，因为有个长寿的母亲，后来又有个能干的老婆，到底是没怎么管过事的，终日里无所事事，不过是老了一个人的时候才开始忙碌起来，但没多久又什么也不用做了。

三年了，他终于还是离开了，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他走了，他去找他的老婆子了，他不要我们了。

梦里他的面容已经有些许模糊了，但我知道就是他，再没有人让我觉得是那样的瘦，梦里我照顾他，就像曾经他的儿子不在家时委托放假在家的我照顾他一样，那时每天总要喊我几十遍，端茶倒水盖被子，有时还要帮他翻身，别看他瘦，但却出奇的重，我总是很费力的帮他翻身，喊的多了，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我总有些烦躁。梦里我仍然在照顾他，可奇怪的是，照顾他竟然觉得那样轻松，不用他喊，我就能什么都帮他准备好，可在我日复一日的照顾下，他竟然变小了，起初我只以为他瘦了，可渐渐的他一米七五的大个子竟只有一米左右了，我能轻松的抱起他，我还想说这回我可以带他出去走走了。没隔几天，又一次我去给他喂饭，推开房间门，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他就这样凭空的消失了。这时我也就从梦中惊醒了。

这是我第一次梦见他——我的外公，仿佛昨日他还是那个我大冬天穿着裙子去看他时，在我耳边唠叨、批评我不会穿衣服 ，第二天见我穿大棉袄却笑着说“这样顺眼多了，好看多了的”老人家。

想来如今，也只能在梦中出现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