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早晨

  仲夏的早晨，浓烈的阳光照得叶子白晃晃的……凉风逃开干热的日照，一阵阵袭进窗子里。丽华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侧头看着门外大厅。理石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一盆盆铁树绿植，对称的针叶扇面上装缀着两条宣纸，绿油油的叶子和白色飘带在夏日晨风里飘动。疲倦的丽华看着这夏阳凉风下的绿树白纸，感觉轻松了不少，好像在原木系房间里，看着风吹开落地窗前的白色亚麻窗帘……

  丽华有位远嫁国外的表姐，疫情之前每年回国一次，姐妹们都会在姑妈家聚一聚。她说在国外最想念妈妈的唠叨。姑妈就捶她：“你说你，以前嫌我叨叨，现在又来求我说——”“哎哟，妈，妈你使劲说，我听着可舒服了。”“唉——”姑姑说累了停下来，“你在国外过的好别回来了，每年一次怪折腾的。我呀，没什么要求，就是等我走的那天给我穿上你姥姥那身缎子面儿红袄，别给我穿别的，我就穿你姥的衣服走，她的这身儿棉袄我一直留着……”“哎呦，妈，你说你要是大夏天走可怎么办？穿棉袄多热啊！哈哈，哈哈——”丽华和姐妹们都笑得停不下来。姑姑气得捶表姐捶得更凶了……

  这么胡思乱想的，夏天来这里，丽华真的好像是第一次。“老太太这张照片选的不错。这不是95岁照的吧。”丽华回过头来，看着外婆黑色卷发的照片。她记忆里外婆比照片还年轻，齐耳的直发别在耳后。她笑着从院子一头跑向丽华：“哦释哦释，谁家的大公鸡欺负我家小丽华。”她赶过来驱走丽华身后张牙舞爪扑腾的大公鸡。那时比大公鸡高不了多少的丽华看见外婆哇的一声就哭了：“姥姥！姥姥！”

  “这是老太太自己选的，她早几年就选中这张了。是她五十多岁照的。”“95岁！刷新咱家族记录啦！”“是啊，让人羡慕，睡一觉，早上就走了，是福气啊。”

  有人拿了块红绸布和檀木盒子进来，绸子上面有仙鹤福寿图案，还有姥姥的名字。妈妈说，外婆当年白球鞋配大褂，丽华想这时尚轮回到现在就是前些年的小白鞋配裙子。一辈子爱美的姥姥，喜欢各种布料，喜欢做旗袍的姥姥，最后就只有这一块布，想到这，丽华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老太太有个性，早年自己买下了墓地，不合葬。儿子们也听她的。”“可不，一会儿捡完骨就下葬。”丽华听说姥姥多年前花了好几万买过一块墓地，家里人以为她是赌气，以为她夸夸口，甚至以为她被卖墓地的骗了。原来姥姥说的都是认真的。

  “妈，妈，你别怕啊，给你换个新地方。”丽华的舅舅捧着那块红绸布包裹的檀木盒子走在最前面。

  高高的青山上，郁郁葱葱，外婆的新家有两棵树，凉风袭来，清清爽爽，风景不错。

  丽华好像不那么难过了，洒脱的外婆如愿地把自己安排在喜欢的地方。墓里放了她的假牙，眼镜和收音机，好像外婆狡黠地笑着开始了新生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