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和一位朋友闲聊,他对前一段处理岳父的后事很满意,觉得自己尽了全力,一生的大事完成了六分之一。我说我还没有完成的大事也是六分之一。他算了算,还真是。于是感叹道,没事做了,也就只有归途了。
罗素把人的一生比作河水,我觉得很是入理。开始是细小的,被限制在狭小的两岸之间,然后热烈地冲过巨石,滑下瀑布。渐渐地,河道变宽了。河岸扩展了,河水流得更平稳了。最后,河水流入了海洋。
在地球上所有的动物之中,人类的幼年,无疑是最长的。从嗷嗷待乳的六个月过后,是一年多的由爬到走,再就是长达两年的呀呀学语,最后进入漫长的识字、学习生涯。这个期间需要父母的照顾,犹如被两岸限制的小河,小而弱,时时有断流的危险。
当成年了,就要面临结婚生子、养家糊口、独立应对各种命运的挑衅。有的人被一块巨石永远挡住了去路,但更多的人还是侥幸滑下了瀑布。河道变宽了,河岸扩展了,于是,平稳度入了老年。
我认为老年的划分,不应该按年龄,而是要看是否完成了自己的责任。有父母在,还轮不着你成为老年人;孩子还没有成家,你没资格以老年人自诩。进入老年,应该是顺风顺水、了无羁绊、毫无痛苦、自由自在,融入天地之间。
如果你进入了我划分的老年,并没有感觉到我说的那么美好,甚至有恐惧感,我觉得是你自己没有找到那口唐僧肉吃。《西游记》之所以老少都爱看,就是因为里面的唐僧肉,能让人长生不老。老妖怪爱吃,红孩儿爱吃,我也爱吃。
而这唐僧肉,并不难寻找,几乎随处可见。这就是爱好。比如说画画,你在线条勾抹时发现无处不美,在布局中获得人和自然的和谐;还有音乐,你的灵魂随着旋律的起伏漫游,早已忘记了肉体的存在;甚至是念经,你的意念和文字描绘的境界沟通,仿佛天地都在你心中。这个过程中,你始终精力旺盛,根本感受不到时光流逝,就像家门口那块几亿年的丑石。
五十多岁马上要退休的周亚松,只有高中文凭,为了学习音乐,不仅通过函授、自考获得了大学本科文凭,更是在2015年,陪女儿一起考华中师大音乐系硕士研究生。这不,女儿还没考上,她却先一步被录取。第二年,女儿如愿以偿,成了她的学妹。一时间,母女同校的新闻炸了网坛。2020年7月,56岁的周亚松,收到了韩国大学院音乐学科的博士录取通知书。
与诺贝尔文学奖擦肩而过的残雪,只上过小学,开始写作时,是个裁缝。她七点起床,九点开始阅读和写作,每天坚持四个小时,雷打不动地坚持了三十多年。这期间也许有痛苦的煎熬和黑暗的孤寂,但更多的是创作的快感和收获的欢乐。2022年11月,七十多岁的她,依然通过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长篇小说《激情世界》。
最令人敬仰的还是摩西奶奶。她是美国纽约一个普通农场的农妇,76岁的她患上关节炎,无法继续她喜爱的刺绣。这时她想到了从小喜欢的画画,便坚持不懈。80岁时,在纽约举办个人画展,一鸣惊人。直到她101岁去世,共创作了1600多件原始派作品。日本拥有50多部长篇小说的著名作家渡边淳一,就是受摩西奶奶的激励,弃医从文,最后在写作之路上一举成名。
事实上,爱好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愉悦的情感体验。生物学上讲,人全副身心投入某件事时,身体会自然激发出多种兴奋性神经递质,让你始终处于激扬状态,永葆生命的旺盛力。即使这时你突然进入了大海,没有疲惫,自然安详,那不就是唐僧肉身成圣的境界吗?
感觉不到衰老的死亡,就是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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