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一切地做一个小小纵火犯

Elsewhere 是一部被我珍藏了将近六年的微电影。

Jessica Raine和Aneurin Barnard在短片里饰演一对踏上旅程的情侣，他们把房子里的东西“洗劫一空”，开车来到了一处森林，两人拖着装有各种玩意儿的行李箱和背包走进林子里，手提的收音机里外放着歌曲，小小的一段路，他们吵架又和好，进行着无理又有趣的对话。

来到林子深处的一片荒地后，他们在铁皮桶里燃起火，把他们带着的玩意儿一点一点地往里投了进去，亚当与蚂蚁乐队或者挤屋合唱团的打口碟、蓝白红三部曲的合辑、花色复古的套头毛衣……除了那只不停放歌的收音机，他们把带来的几乎所有东西都付之一炬。那些东西，曾经或许都是舍不得丢的宝贝。

当音乐声继续自在响起的时候，他们头靠头躺在火炉边的草地上放空，他们又重新开着车踩着节拍踏上路途。

对这部短片莫可名状的喜欢，起之于它的名字。

Elsewhere，别处，是一个什么都不用阐述就足够让人心动的词汇，就好像诗人兰波第一次在墙壁上写下“生活在别处”，而后米兰昆德拉又创作出一部以此为名描绘年轻诗人雅罗米尔充满激情而又短暂的一生的小说，“生活在别处”，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却又充满活力 跟诱惑的短语，如今，我们时常用它来标榜旅行，尽管，现代社会对旅行开始产生越来越多的诟病，但无法否认的是，说起别处这个词，我们多的依旧是心向往之。

然而，短片里的别处以及米兰昆德拉的别处，谈论的却又并不是单纯的旅行。在生活的激情和旅行的意义背后，指向的都是我们躲不过的人生。

所以，荒野上点起的那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过往的旧物，它是一场郑重的仪式，他们在告别，在对过去以及过去积累的捆缚说再见。一个人若期望重新出发的话，放下才是最好的开始。

于是，Aneurin Barnard在烧毁那些身外之物后，他躺在草上说了唯一的一句话，“I spy my life",这大概，就是我们在不断渴望抵达的别处。

说起来，对这部短片如此深刻的喜爱，大多也是因为这把烧光了所有的火。难以明说，一无所有一直是一个让我蠢蠢欲动的非贬义状态。就好像佩索阿在《惶然录》里写的那段话：“我希望能够远走，逃离我的所知，逃离我的所有。我想出发，去任何地方，不论是村庄或者荒原，只要不是这里就行。我向往的只是不再见到这些人，不再过这种没完没了的日子。我想做的，是卸下我已习惯的伪装，成为另一个我，以此得到喘息”，却又因为“不幸的是，我在这些事情上从来都事与愿违”的自知之明，这把火才显得尤为珍贵。

而让我再次想起这把火的，是最近读的一本书，书里那个纵火逃跑的女孩伊奇，勇敢得让人忍不住也想犯一次规，做一个小小的纵火犯，烧毁牵绊，烧起心中的火苗，追逐向内心渴求的那不道德的自由。

伍绮诗《小小小小的火》，由一场西克尔高地上人人都在谈论的纵火案起笔，理查德森家的房子被烧了，被怀疑是纵火元凶的小女儿伊奇同时失踪，一起消失的，还有他们家的房客米娅母女。

故事慢慢从米娅母女来到西克尔高地租住理查德森家的出租房开始说起，生活在西克尔高地的理查德森一家和这块土地上的其他人一样过着所谓的生活，“他们都非常重视穿正确的衣服、说正确的话、与正确的人交朋友”，其中尤其以理查德森太太最为典型，“理查德森太太一直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非常有规律。她每周都称一次体重……从小父母就教育她守规矩、相信社会秩序植根于个人的自律。自少女时代开始，到上高中、进大学、交男朋友、结婚、找工作、贷款买房、生儿育女……她始终坚持按部就班的做事原则……”，她的这一形象与搬来的米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她眼里，米娅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这个女人竟然能毫无愧疚地自行制定规则”，她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居无定所，过一段时间就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她从事艺术工作，没钱了就去接一些零散的活，总之，她随心所欲地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毫无规矩可言。

而随着米娅的女儿珀尔与理查德森家几个孩子的亲近，米娅来到他们家做起打扫的工作开始，两家人的生活逐渐产生了联系。尤其是理查德森家最不着道的小女儿伊奇，她喜欢上了和米娅相处的感觉，她从她身上感化到了打破束缚的力量，于是，在米娅母女因为被理查德森太太误会加逐渐积累的不满而被迫离开的当晚，小小的伊奇把汽油倒进每个房间，放火烧了自己的家后出逃了。

“米娅说：有时候，你需要把一切都烧干净，才会有新的东西长出来，人也是这样，他们可以重新开始，总能找到办法。”

小说结尾，是第三人称式理查德森太太的自白，伊奇的纵火出走，终于让她看清，那小小小小的火，不止在伊奇的心里燃烧着，同样，在她自己的心里，也一直隐隐浮动着这微妙的火苗。

只是，纵火的，只有伊奇一人罢了。

做一个小小的纵火犯，逃出规范，“永远记得，你呼吸着的每一个瞬间，都应该去过你真正想要的生活”，伍绮诗点出这把火，告诉我们，人要有勇气，向着自己心中的光亮前进。我们心里的这把火，应该胜于天明。

一把火，象征意义地销毁过去和存在，是为了重新出发，更好地生活、以及探寻生活。所以，道路不通时，请不顾一切地，做一个小小小小的纵火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