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纪

                                            文／一潭美好

        刚刚，一个七十多岁模样的老爷子，戴着一顶礼帽从我面前走过。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我想起了外公，便忍不住笑了。心想：多好的年纪啊。

        近两年，外公一直在写回忆录。他常常一脸羡慕地望着我们，感叹自己老了。我心里也暗自嗔怪这不饶人的岁月。

        姥爷今年七十多岁，曾是个教书人，一米七多的个子，背一点儿也不驼，走起路来很带劲儿。他常戴一顶礼帽，礼帽下是一头卷曲的华发。我最自豪的是和他走在一起时，常听到有人说：“这老人家真像从海外来的华侨”。每每这时，我总是在一旁得意地告诉别人：“他是我姥爷”。

        我小时候最喜欢去外公家，直到现在还喜欢隔三差五地往他家跑。外公特别喜欢小孩儿，也特别重视孩子的教育，丝毫没有重男轻女的心思。小时候每次去他家，总会有一堆好吃的，正月十五他还会带我们去看灯，手把手地教我写毛笔字，一遍又一遍地朗诵唐诗宋词，亲热得不得了。最有意思的是，每次临走时还得从他家拿几个啤酒瓶在路上换串糖葫芦或冰糕吃。直到今天，他还笑着揭穿我儿时干过的糗事，然后我们一起哈哈大笑。

        他常把自己求学时经历过的苦难和闯关东时开荒种田的经历讲给我们听，教导我们学会珍惜，希望我们能通过知识改变命运。只可惜，我没能走上他期望的道路，至今，我仍对他怀有深深的歉意，估计一生都无法释怀。

        外公心态很好，几乎没见他心情低落、愁眉苦脸过。整天乐呵呵地沉浸在他的花鸟、书籍和诗词世界里。生活，在他眼中仿佛始终充满乐趣和色彩。他不仅喜欢养花遛鸟，还热爱考古民俗、擅长写诗作词，经常在各大报刊发表文章，他的诗词曾多次获奖。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每年一到腊月份，他便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笔墨纸张，给亲戚邻居挨家写春联。我最喜欢他笔下的那句“天地间诗书最贵，家庭内孝友为先”。

        除了他的花鸟、书籍和诗词，外公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莫属他的七个孩子。六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有着美满的家庭，过着还算殷实的生活。深受他的影响，他的孩子，包括他孩子的孩子——我们，都非常地体贴、孝顺。外公的父亲去世得早，没有过上好的生活，始终是他心头的一大憾事。他的母亲，我的曾外祖母，早年为了他，为了生活，吃尽了不少苦头。他一直惦念在心，对母亲格外疼惜。我记得曾外祖母离开那年，93岁高龄，因年事过高行走不便，曾卧床好几年。外公每天端吃端喝，端屎端尿地服侍，还常乐呵呵地说：“有娘真好，我给我娘当搬运工”。曾外祖母离开那天，我感觉外公快把天哭下来了。他写的那首挽母诗更是催人泪下：“九秩慈亲经浩劫，回头旧事泪涟涟；断机教子子深愧，乞米维炊炊绝烟；永谢萱堂归上界，哪知儿女哭苍天；劬劳未报终生恨，泣血锥心亦枉然”。

        前两天是外婆生日，全家近三十口人又聚在一起。舅舅和姨父们举杯畅聊，说着目前的工作、生意。妈妈和外婆在聊生活琐事，姨们在聊孩子的教育，哥哥们在聊婚事，弟弟妹妹们在聊学习和游戏，年纪再小点儿的弟弟妹妹们为争一颗棒棒糖，打得不亦乐乎。

        我起身想给外公外婆拍张照，外公笑着说：“老了，拍照不如以前好看了”。我笑了，心想：多好的年龄啊，你看看，你的孩子们，正在你曾经走过的岁月里，经历着你经历过的童年、青春、壮年、中年.......享受着你儿时的纯真、青春的甜蜜和苦涩，体味着你曾经尝过的酸甜苦辣......这样的年纪，不刚刚好嘛。

        人们最常用年轻来夸赞别人，仿佛一切幸福和美好都跟年轻有关。二十岁出头的我，也特别惧怕年龄的日益增长。但是看着这一屋子各个年龄的亲人，恐惧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忽然顿悟：最好的年龄，不是多么年轻或多么成熟，而是能在每个年龄段里见到或感受到，那个阶段独有的景致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