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粉

这已经是钟木第三次看见那个老头了，黑白掺杂的头发从破旧的帽子下扎出来，蜡黄的脸上是干净的，灰色老旧的衬衫外搭着件军绿色的薄外套，手里拿着一个残破且有些肮脏的公文包，黑色裤子与鞋子看不出是否干净。

他那老人特有的长着老人斑的手颤巍巍地拿着几张一元钱人民币，抬高到胸前，时不时嗯哼几声，声音低沉，像是久病难治的卧床老人发出的呻吟，有些踌躇地站在面店门口，他看着老板，老板没看他。

钟木坐在里排，面向门口，这是钟木很喜欢的一个座位，离料理台不会很远，又能看向街道，永远也不会很拥挤。关键是，这里不会有许多认识的人，不用勉强笑着打招呼。久而久之连老板也认得了钟木，每每面对热情的招呼，她总会有些拘束。

钟木一边吃一边盯着老人，时不时装作不经意看向老板，抓住时间观察老板的表情。是的，老板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老人，只是一直装作没看见。她低下头，看着碗里六块钱的猪杂汤粉，还剩大半碗，却已经微微有了饱腹感。这间店也是很真诚地在做生意啊，她想。

“那个老人是无家可归的吗？可是他衣衫整齐，手里还拿着钱。他是想让老板给他煮一碗粉吗？为什么老板不理他呢？他为什么不用手里的钱买一碗，既然有钱老板为什么不招待他……”钟木心中有太多疑问了，但是她没有问出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立场是什么，也根本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最重要的是，“做重要的是，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胆小懦弱的人，连伸以援手都没有勇气的人……”她默默吃完整碗粉，离开的时候老人还在门口附近。

钟木始终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做任何事情，她选择了像老板一样漠视。她站在红灯前，默默等着长达几十秒的红灯过去，身边有人跃跃欲试，想要提前到达对面。一位母亲带着几岁的小孩子加入了这个队伍。

十  九  八  七 他们安全到达了对面，钟木却紧紧皱着眉头。

钟木其实挺喜欢住在学生公寓的六楼，因为这样似乎就能被迫锻炼一点点。今天有些意外，每个楼层垃圾桶旁边都粘贴着手工画的提示垃圾分类的纸，大概是某些热心的同学体贴保洁阿姨而做的。钟木有些发愣，这些事情她也想到过的，一直想去做，只是……

过了几天，钟木再一次到那家店里吃饭，故意吃得很慢，想着如果再看到他，就给他打包一份，给了他就跑！这样无论如何他也拒绝不了自己了。想到这样，钟木的心都开始不受控制加快跳动起来。

“如果他真的是乞讨的话，老板这家店长期在这里，也是顾不上这么多的吧，救急不救穷之类的……”

一碗面快见底时候，店前又出现了他的身影，只是这次他慢慢从街道走过，没有停留在店前。钟木心跳快得像是课堂上突然毫无准备被老师提问一般，血冲上头，耳朵通红发热，脚却像注了铅，甚至不敢站起来。“快去让老板煮一碗面啊，几分钟就好了！你再不动身他就要走了！”视线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钟木深吸了几口气，走到料理台前，叫了份汤面打包。

手发热得微微渗出汗，三四分钟漫长到让钟木忍不住跺脚。好不容易拿到手了外卖，钟木迫不及待跑出去，只是街上往来行人，哪里还有那位老人的身影。钟木把整条街来回找了好几遍，到旁边店的店主投来疑惑的眼神才放弃寻找。

钟木又爬上了高六层的楼梯，她发现贴了很温馨可爱的提示语，垃圾还是不会被分类，“如果是我，大概会觉得被辜负了吧，羞耻得恨不得撕下来，认为自己做得一点都不好，一点用也没有。”

钟木自己吃完了那碗面，汤已经完全被吸干，面被焖得有些烂了，肉还是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