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头大声道:“好,有种,他妈的猫舌头舔到老虎屁股上来了。”他往一个个打工仔面前走过,眼光凶狠地巡视,“说,谁干的,谁?”边问边挥拳,一边打倒了几个人。仓头走到青林这个角落,青林站起来,目光毫无顾忌地与仓头对视。仓头却揪住南瓜吼:“我看你这一段日子就不安分,吃了豹子胆啦?”南瓜小声分辩:“我,我没什么呀……”仓头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这仓库里他妈的容不了害群之马——”他猛地一把抓起南瓜的手,往鼻子前一闻,“啊,恭喜你少爷,你也抹香水了,跟我床上抹的一样!”话落手起,“砰砰”两拳,打得南瓜鼻血四溅。仓头厉声道:“说!除了你,还有谁?”
青林稳稳地站起来,对他说:“不关南瓜和其他弟兄们的事,是我弄的。”
全体打工仔的眼光,都投到身段修长,并不太强健的青林身上,为他捏一把汗。仓头愣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青林面前两步远处站住。仓头问道:“你知道天宫里面谁最大吗?”青林回答:“知道,玉皇大帝。”仓头又问:“地府鬼城呢?”青林又答:“阎王爷。”仓头威风道:“嗬!我还以为你是傻蛋呢,你他妈长着一副脑子呢!那你总知道,这仓库里的大爷是谁呢?”青林说:“再明白不过了。”仓头得意道:“那你说说。”青林说:“这儿的大爷是南瓜,是小张、王豆儿、他、他、他们……还有我本人、和全体乡下一起的打工仔!”仓头气得五官挪位,半晌大喝一声:“我看你他妈今日躺下明日不想起来了,你不知道大爷我的厉害……”
青林任他歪骂,向周围一伸手:“谁有打火机?借借。”他拿过一个递来的打火机,“啪”地揿燃,平举在仓头眼前。青林说:“来,把你的本事都使出来。你会推火过墙,我信。可常言说得好,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你也不要把推移森林大火的绝活儿弄来吓我们,你只要亮掌发气,把这颗豆苗儿小火推到我脸上,我的眼球儿烧爆了活该!”
静寂中,围得里外三层的打工仔一个个如木雕泥塑。仓头爆鸣一声,运气,挥掌,折得周身关节和胸脯“啪啪”响。“你可是自找的!你活不过一时可别怪我仓头不义气……”打工仔们脸上赫然变色。
青林巍然不为所动,如豆的打火机小火在身前燃烧。仓头嗷嗷折腾一阵,并未吓退青林。打工仔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仓头下不了台,恼羞成怒里忽然嘶声一叫,捡起一截木头就向青林砍去。青林不躲不闪,木头劈到他右臂,打火机掉了,木头断成两段。
青林照旧凛然不动,眼光一直逼视着仓头。仓头怔在原地,竟有些不知进退了。青林冷冷地说:“这就是推火过墙的硬功?一个游方道士秘密教你的?”
仓头退一步有气无力地说:“你、你你王八蛋,我、我我……”
青林转向南瓜,转向所有打工仔:“我的事完了,弟兄们,下面是你们与他之间的事了。”
他大步走出人圈,步子坚定从容。
仓头看着沉默如墙的密实的人群,想钻出去,但没有人闪道。仓头赔笑道:“弟兄们,嘿、嘿嘿老少爷们,好说好说什么都好说……”人墙一步,一步,沉默地向中心合围,南瓜走在最前头。
青林在地铺上坐下,借着昏黄的灯光拿起一本书看,书名叫《城市形态》。
那边铁桶一样严密沉寂的人圈忽然复活了,百手千脚的踢打声如万马奔腾。有人咒骂,有人畅笑,而在宣泄的欢声中不时浮起的,是仓头的哀嚎。
丁青林似无听闻,根本没转头看那边,手里稳稳地捧着《城市形态》,嘴里在默诵。
在空寂灰暗的厢房里坐久了,英翠就觉得心烦意躁,想听到某种声音,哪怕是骂人吵架也好。可这丁家院子总是死气沉沉的,除了牛叫鸡鸣,简直缺乏农家应有的兴旺气氛。
作为新娘子,英翠没得到一个女人应得到的快乐和满足,独守空房孤熬长夜不说,还要为不辞而别远走他乡的青林担心,为瘫痪在床的嫂子秋菊和左右为难的大哥青顺不安。
做一个山区穷家的媳妇真难,她曾经充满希冀的心,一下从阳光朗照的岩坡跌入荆棘错杂的深沟,伤痕累累还叫不出痛。其实,能跟丁青林办台面婚,英翠已经很满意了,办喜事的当晚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福感。扑扑直跳的心悬着一个很坦诚的想法:跟了这样一个有学识又体面的男人,硬是前辈子修的福气,他要我咋样都行。这个不谙男人之事的小女人,真心诚意要把自己的一切交给青林,可独自蜷缩在宽大的木床上睡了一觉,男人不但没碰她一个指头,居然还弃家出走了!能让她不伤心吗?
如果不是大哥青顺那厚朴温和的目光,和那揪心牵人的轻叹,英翠真要跑回娘家去了。她忍着泪咬紧牙留在丁家,表面上是对青林有那么一点残存的希望,内心深处则是对自己婚事的无奈,和对同样陷入困境的大哥青顺的同情怜悯。
昨天晚上,英翠做好饭菜,给青顺倒了一碗苞谷酒,小心翼翼问:“青顺哥,都十几天了,青林他还没得音讯么?”
丁青顺不敢看那张富有生气又带着忧愁的脸庞,把筷子一拍长叹一口气:“唉,青林青林,你心头就装着个青林,可那狗杂种目中无人,却只想着去闯荡世界!十天半月又咋样?这个肚子里长牙齿——心肝肠肺都又硬又狠的家伙,他死在外头算啦,永不回家算逑啦!”
英翠没料大伯子哥哥会发这么大的火,她不但不怕,反而觉得青顺这人坦诚可靠,平静地说:“青顺哥,他人一走我就觉得不对劲,只求你告诉我实话,心头好踏实些,免得为人家东想西想。”
青顺猛喝两口苞谷酒,愣看她片刻,嗄声道:“英翠,哥对不住你,说青林去县城办事是哄你的。那狗日的——去省城啦!”吼出这一句话,他仰面喝干一碗酒,冲着门外说开了酒话,“青林青林,你以为读了几年高中,喝了几瓶墨水,就瞧不起黄泥巴脚杆的人啦,就想跟城里人比个高低贵贱你弱我强啦!哼,你生就是个挖泥巴的农民,要改自个儿的命,难哩!……”
英翠没料到自己的话,竟引出汉子这一番抱怨和感叹,渐冷的心反被他温热了许多,提起酒罐,又为他掺了满满一碗,独自回了房。
房门响了一下,把英翠从思绪中拉扯回来,抬头看,一个男人的侧影,轻声叫道:“是青顺哥么?进屋吧。”
丁青顺手里端着一碗药水,对她说:“英翠把药给你嫂子端去,这药配得不容易。我怕她发脾气,又把药打倒。你端去,她不会乱来,你嫂子喜欢你呢。”
英翠出门接过药碗,小声道:“青顺哥,伺候嫂子是应该的,我这就去,你莫担心。”
青顺感激地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转身朝院外走去。他腰间别了把砍刀,像是要上岩坡林子去砍柴。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谭力的文学小说《都市放牛》,1995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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