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文章,古已有之。
譬如晏小山的“梦后楼台高锁……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诗句中,“落花”二句便是偷。大家也知道,偷的是翁宏的《宫词》。然而这“偷”却很高明,就像俞平伯道:“翁作不出名,晏句却十分煊赫。”所以高明的“偷”,不仅被认可,还能有“煊赫”的效果。
那么,偷得不高明的呢?中国有一句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偷得不高明,便是失败,便要被指责。比如“山色有无中”,本出自王维《汉江临泛》,但欧阳醉翁偷来“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惹得有人说:“以为永叔短视,故云:山色有无中。”读书人近视,简直是常事,不见得古人的眼睛就比当代人好。事实到底怎样呢?我以为,王诗要比欧句好些,若非“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引出这一段笑话,后人谈起“山色有无中”,大概只会记起王维。
也有些文章,考证不出是否偷来,但用得绝妙。如:王维的“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另一句是李嘉祐的“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王维生卒年月为701年—761年,李嘉祐是748年的进士,二人的诗作,谁先谁后?考据家心里都没底,我们更不需妄猜。然而“漠漠”寓广阔,“阴阴”寓幽深,恰是“水田”和“夏木”的形容,境界感便突显出来。于是不管偷来还是原创,古往今来,用得高明处便被认可。我想,“偷文章”是被允许的。
然而近几年,常常爆料抄袭被揭穿,有导师抄袭研究生论文,有名人抄袭学者观点,也有学生之间互相抄袭,为何古人的“偷”被允许,而现代人的“偷”便不行?我以为,原因在于道德心。
看古人的“偷”。“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在翁诗和晏词中于主旨的效用不同,“山色有无中”在王诗和欧诗中也不同,“水田”两句也是。可见古人这类“偷”,就像你的文章使用逗号、句号,我的文章也用,我以为这不算是“偷”,毕竟我们表达的思想内容不一样。
看现代人的“偷”。大抵通篇复制,于是难免有偷主旨、偷立意、偷思想之嫌。有人批评道:这是学术腐败、教育体制缺陷。不过退一步说,这类“偷”大概并非要使文章更完善,只是懒于思考、钻研的缘故,于是失了学术态度;再退一步说,这类“偷”多是为了发表论文、评职称,于是失了道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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