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弑
欲速则不达,罔顾任之,终遗其咎。
九州罹难,山河破碎,桃源乐土,俱作焦冥。
群山环围的盆地地带,而今是一派让人为之掩面的炼狱光景:尸骸如山,京观如塔,其中不乏有大如丘陵的崩坏兽尸体,但更多的是周围匍匐蚁聚的人类尸骸,血汇成海淤积不散,散发着刺鼻的腥臭。
一道浑身浴血的男子身影悬浮在血海上方数米处,他长发如血瀑,面色惨白,双目透着灼灼红芒,满是兽性再无清明,俨然身为人类的理智已经荡然无存。
“吼!”
不远处赫然出现一只帝王级崩坏兽帕凡提,想是嗅迹而来前来分一杯羹,然而眼前这一身凶戾血气的男人却令它本能生出了预警想要规避一二,但又舍不得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美餐,固此徘徊不定。
那个男人有所察觉,忽地扭头诡异一笑,他伸出右手五指虚抓成钩,一只体同山阿的巨大血爪凭空而现,直接覆压到帕凡提头顶。
帕凡提血色的瞳孔里闪过有如人性化的浓浓惊恐之色,它再顾不得眼前美食拔腿就跑,然而时至如今方才惊觉已经晚了。
血爪将帕凡提拘到血海上空,无视它的阵阵哀鸣声,猛然一握!
“砰!”
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拥有帝王级实力的崩坏兽帕凡提毫无还手之力,竟是被活生生捏爆!
残肢余血汇入血海之中,但血海不过泛起几圈波澜涟漪,旋而恢复平静。
千丝万缕隐约可见的血气自血海中升腾而出,如同蚁豸归巢般倒灌入了男人口中。
“呼!”
随着血气的摄入,那个男人眼中的红光越发炽盛,气息也隐约强大了一分。
远处林立着数道人影,他们只是远观着这一幕,却没有一人敢于上前。
“族长,怎么办?我们不能再看着先祖是非不分到处肆意妄为了,此方一隅已经生灵涂炭了!”
“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先祖生性偏激又过度追求力量,终为力量所挟堕落成魔,不分青红皂白四处屠戮无算,他能凭着血脉上的感应没对我们大开杀戒已是万幸,千万不要再自找不快了!”
“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先祖一步步越陷越深?”
“越陷越深?你没看出来吗,先祖已经无法回头了!想不到曾经身为神州守护者的萧诧先祖如今却要与神州对立……”
“在那一位没来之前,我们只能祈祷……”
忽然,天际祥云翻滚,瑞气升腾,绯羽从天穹飘零,此间异香阵阵,一道赤色的女子身影翩翩而至。
眉眼皆赤,旗袍若霞,仙气飘渺,出尘之姿。
那是同为神州守护者的赤鸢仙人。
她只是望了一眼眼前惨肆的地狱光景,就轻轻摇头道:
“萧诧,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当初你倚仗吞噬之能,不听人劝一昧贪功冒进,妄图一日千里,岂不知欲速则不达,而今被饕餮血脉反噬恶果自尝,这一饮一啄,莫非天意?”
然而心智泯灭的萧诧恍若未闻,他周身的血气汹涌澎湃,连发数道血色大手印,却被赤鸢仙人轻描淡写一一躲过。
望着下方几乎化作一团血影的萧诧,赤鸢仙人眼中透出深切的怜悯:
“被力量迷失了本心,虽然这崩坏能的规模丝毫不亚于律者,但攻击完全失去了章法,运行之间破绽十足,你现在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已经无药可救了!”
“看在我们都为前纪元的融合战士份上,我来给你个痛快,亲手帮你做个解脱!”
赤鸢仙人伸出一指,周天云气为之搅动,彩霞拂乱,绮丽流散,万道天光最终聚集成了一把纵贯天际的长剑。
“太虚剑神,落!”
虽然失去了正常思维能力,但萧诧仍然凭借本能做出了反应,只见他一声低吼,脚下血海暴沸,无数的血水将他包覆成一个球体。
“唰!”
光剑斩落,毫无凝滞,血球被一分为二,萧诧原本癫狂的身影如同被定格住,他的额头缓缓浮现一道狭长的血线,很快开裂至全身。
“砰!”
他的尸身一分为二,掉落至下面的血海,很快便被同化,无分彼此。
“呼!”
赤鸢仙人脸色发白气息紊乱不定,很明显刚刚那看似信手施为的一招其实消耗极大。
再望一眼犹沸腾翻滚不已的血海,赤鸢仙人皱了皱眉,秀手拂动,一时间地形变迁,掩去了这一片秽涅。
沧海桑田荏苒变,而今不过一念间。
“首恶已除,然饕餮血脉终为隐患,念在萧诧曾保卫神州的份上,姑且留萧家余脉将功折过,若再有类似情况,休怪我不念旧情斩草除根阖族俱灭!”
话音犹未了,仙人影无踪。
“那便是千年前赤鸢仙人对我们的警诫!”
“只因先祖一招不慎,家族清誉荡然无存,用了近千年时间才让世人淡忘了那一场浩劫,亦宽宥了我们曾经的罪过!”
府主神色颓然:“轩儿,吞噬了我,接受我的力量,然后去阻止那一幕悲剧再次重演!”
“不!”
萧轩泣然出声。
“维护神州安宁,这是萧府儿女的使命!”
府主声色俱厉,而后他惨然笑道:“说来也是好笑,这为世人推崇的饕餮血脉又何尝不是罪过?”
“赋予我们超常的力量与进度同时,却也会让我们逐渐向崩坏靠拢,直至失控人性尽灭!”
“霜儿恐怕已经踏上先祖的覆辙,她虽然是你的姐姐,可我要你向我保证,一定要阻止她!”
“这一方天地已经经不起多少动荡了!”
短暂的静默之后,府主的身体在倾刻之间变得骨瘦如柴,仿佛生命本源被悉数抽离,他仿若未觉,轻轻吐出一口气:“轩儿,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保重!以后的萧家就靠你了,不要再让萧家背负污名被视为异类了!”
话音落时,声息全无,尘归于尘,土归于土,魂灵终赴往生途。
萧府废墟之中,萧轩静静跪坐,泣不成声。
此刻他体内的崩坏能节节攀升,终于达到了以前他难以企及的高度,但却指如臂使,完全听从他的驱动。
但少年毫无喜色,口中喃喃低语:
“古人曾言,枭食母,谓之恶禽,獍食父,谓之凶兽,今日我的所作所为,虽是情非得已,却与之有何区别?”
“这饕餮之血宛如烙印,生生世世祖祖代代却都要一一偿还啊!”
暮色如血,氤氲不散,泻洒在沦为孤家寡人的少年身上。
少年于是一瞬间便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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