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抽空翻阅易中天先生讲中华史的新书《严嵩与张居正》,尽管自十多年前接触《明朝那些事儿》开始,通过阅读不同大家关于明史的文字,但伴随着阅读总会生发出自己一些新的体悟,摘一二记之。
比如,书中讲到嘉靖皇帝初登大宝后即发动“大礼议”,与时任首辅杨廷和产生对立一事。在这次阅读中突然觉得自己以往读这段历史想得都过于简单了。
嘉靖皇帝会仅仅为了一个“孝”字与自己的内阁班子发生争执吗?不。他表面上看是为了“孝”道,内里却完全是因着权力。这和杨廷和在遗诏上代拟“嗣皇帝位”是如出一辙的心理动因——皇帝是谁“造就”的。
如果是承自孝宗、武宗一脉,那么杨廷和的拥立之功就必须予以确认和褒奖——这是杨廷和在遗诏上写“嗣皇帝位”的“小九九”,在一朝历史上能以忠臣身份拥立一位皇帝,那就可以获得伊尹、霍光的历史评价和地位,从而拥有不可动摇的权力基础。
而嘉靖皇帝不论是明知或不明知杨廷和的这个“小九九”,对于权力的直觉和敏感性,让他不允许发生这样的情形,而或许也正是因为杨廷和从一开始就埋了“小九九”,塑造了嘉靖皇帝一生执政的“小九九”模式。
再如,当书中述及海瑞时提到明代在北京、南京各搞一套行政班子,明显是“极其愚蠢的事情”。过去我也曾这么想过,但这一次在阅读时我换位到明朝皇帝们的角度去思考了一下。
明朝皇帝们在成祖迁都北京后,难道会没有想到设置一套闲置的中央机构班子会造成极大的浪费吗?
如果说一个皇帝和个别内阁大臣没想到的话,那么说整个明代的皇帝和内阁班子都失明失聪了,我是不相信的。既然不是皇帝和内阁班子们愚蠢,那么保留南京中央机构班子肯定对于统治是有益的。
比如,对于北京的中央机构班子中的每一个人来说,要知道背后始终有一个和自己同样职位、职业的“后备者”在盯着自己。对于皇帝来说,在干部选拔任用方面,更加游刃有余,在处理“有问题”或“犯错”的北京干部时也更加有政治空间,发配南京为明朝政坛保留了一块缓冲区。
况且南京中央机构班子并非真是闲置的,例如读马伯庸的《显微镜下的大明》一书可以知道,南京以南的赋税就是由南京户部负责的,至于其它部门有什么具体职责不得而知,但肯定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闲职。
最近在读这本书的同时正好浏览到陈寅恪先生在《金明馆丛稿二编》中的一段精彩论述:“所谓真解者,必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而对于其持论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表一种之同情,始能批评其学说之是非得失,而无隔阂肤廓之论。否则数千年前之陈言旧说,与今日之情势迥殊,何一不可以可笑可怪目之乎?”
今人读史,亦当思前人之“不得不如是”,而“表一种之同情”,是谓“真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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