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常想,如果不结婚,一个人生活该多么惬意。生活中没有那恼人的妻子。她真的越来越不可理喻了。结婚前的小鸟依人,温柔体贴都是假的。结婚十年,她的腰粗了,嗓门大了,从前引以为耻的话如今脱口而出丝毫不觉得羞耻甚至引以为傲。我曾趁着酒劲提过一次建议。当时我是这么说的:“倩儿妈,明天拿着我的卡去消费一下。头发做一下,脸做一下,衣服换一点,最好办个健身卡。”
她冷着脸,将冰水泼到我身上。我打了个激灵。上一次被冷水泼还是认识倩儿妈之前。那时潇洒,春风得意。我喜欢跟一帮兄弟吃烧烤。卖烧烤的是四十多岁的夫妻,俩人一个烤一个点菜,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们酒喝大了会调侃夫妻俩几句,那女人也不害羞,拿起扎啤陪我们喝。烤串的男人嘴里说着“少喝点”手却腾出空给她续上一杯,满眼的宠溺羡煞旁人。当初来吃烧烤的姑娘大多冲着这对夫妻的感情来的。包括苏晴。
苏晴是我前女友,长得漂亮,大眼睛,白皮肤。每次我这么评价她时,她都会红着脸拿包砸我的胸口。跟苏晴分手那天,我们去了烧烤摊。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我们俩闷着头,不说话,一个劲地吃菜、喝酒。最后一口扎啤下肚时,苏晴哭了。那么大的眼睛又红又肿。点菜的女人看出了端倪,送了两杯扎啤。她本是好意,苏晴却抄起杯子倒在我身上:“你他妈不是男人。”看热闹的人瞬间哈哈大笑。装了一肚子酒精的我梗着头给了她一巴掌。很响。
如今再回味,我似乎还能闻到手上的脂粉味。苏晴喜欢化妆。我说:“晴,不用化妆了。你素颜很美。”她噘着嘴:“嘴上说素颜美,眼睛却很诚实。出去那双眼睛冲那里瞟呢?”我笑笑,不愿意辩解。我喜欢她,她有被我喜欢的资本。漂亮、辛辣。
“现在觉得我胖了,丑了,当初干嘛去了?”倩儿妈扔掉杯子,掐住我的耳朵,“说,又见着谁了?肚子里这么多花花肠子。”
“没,没,醉了,醉了。”
我能见到谁?这么多年我唯一念念不忘的只有苏晴。前几天我去交通局缴罚款。车子是五年前买的。那时刚上小学的倩儿回家苦着脸,不愿意吃饭。我逗了半天,她说:“同学说要给我们捐款。”“捐款干什么?”“买车。他们家都有车,就咱们没有。”
我很想让那帮财大气粗的小兔崽子捐款。谁都想不劳而获。我是那种人,可我不能把闺女教成我这种人。“谁说咱们没车?明天爸爸给你买。”闺女笑着把脸埋进了碗里。回到卧室,倩儿妈哭了:“咱们苦点就苦点。再穷不能穷孩子。”
我冷着脸开车去了交通局。车子买了五年,只有缴罚款时这车子才属于我。车子里有倩儿的作业。这小丫头,整天粗心大意。上一次考试数学才得了60分,多一分没有,少一分的时候......常有。她拿着试卷找我签字。我看着60分的卷子。打?人家好歹及格了。不打?这步骤都对,就答案少了个点。我将卷子窝成一个团扔给正摘菜的倩儿妈。她甩了甩手,打开纸团看了一会。大叫一声抱着倩儿转了个圈:“闺女真棒。妈妈小学时数学最高分才59,这么快就超过我了?”得,有人签字就行。
刚进交通局大厅,我就看到了苏晴。她穿得很漂亮,跟十几年前一样。她拿着一堆单子,眼里写满了焦急。我整了整衣服,挺了挺胸脯走到她身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咦?苏晴?”她看了我一眼。十几年没见,她没变,我变了。安逸的生活赠与我一个硕大的啤酒肚却夺走了我引以为傲的飘逸的长发。如今的光头,不过是为了掩饰日益稀少的头发。倩儿的头发随我,飘逸、柔软。当然,以后也不会担心秃顶。传男不传女的基因让她躲过一劫。倩儿出生时,她妈知道是个女儿后,哭了好几天。她知道我喜欢男孩。我一直想要个儿子,长大了可以一起打球。我抱着柔软的倩儿,她的手攥成一个拳头,很小,甚至还没我的手指大。我安慰她妈:“哭啥。月子不能哭。这孩子真像我,是我闺女。”她妈流着泪笑出了声:“本来就是你闺女。”
“是你?好久不见。”苏晴亲热地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软。记得第一次握她手时,我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指捏住她的手心,还生怕化了。她捂着嘴笑了:“你这是挑肉呢?”说完手缩成一个拳头钻进了我的手心。
苏晴说她还没结婚,一直在等一个人。我坐在她面前,后背全是汗。她含情脉脉的看着我,仿佛等我回答。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坐在电脑前开始想,如果我没有结婚,一个人的生活该有多么惬意。一个人?不会是一个人。我应该这么想,如果我跟苏晴结婚,生活该多幸福?
苏晴临走前说等我电话。她弯下腰将号码写在我手心。我闭着眼睛尽量不去瞟她的胸前。倩儿妈生完孩子后仿佛被吸干了的母牛,胸前干瘪。穿着内衣看不出端倪,回到家仿佛现了原型的妖怪。各种鬼畜的样子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知道结婚后的苏晴会变成哪种妖怪。
我拿出手机,开始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我不敢存手机里。手机通讯录一共108个人,每个人都经倩儿妈的手一一登记在册。她将自己的专业发挥到极致。数学一直不好的她选了会计专业。每次说到大学,她都哭成一团——肉。她数学不好,吃了不少苦。好在付出都有回报,毕业后她找了个好工作。后来,相亲认识了我。
跟倩儿妈相亲时,我穿得很随便。一双拖鞋,一条大裤衩,一件汗衫。那时,飘逸的长发还在,已经一个月没洗,油光发亮,贴在头皮上。就这幅样子,倩儿妈几乎一眼相中。她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媒人把她的话传给我:“人家姑娘说了,啥都不图,就图你对她好。”我一个趔趄,心想这也太不靠谱了,见一面就知道我会对她好?我去相亲完全是为了应付。跟苏晴分手后,我一蹶不振,不吃不喝。我后悔打了她一巴掌。可我生气啊,苏晴跟我哥们被我堵在酒店门口,我能不生气吗?倩儿妈看人的确准。她有一双透视眼,看出了我虽不乐意,可我爸妈乐意。我爸妈喜欢倩儿,喜欢倩儿妈,不喜欢我。在爸妈的逼迫下,我娶了倩儿妈。婚后,我问她:“你就看了我一眼,怎么知道我会对你好?”倩儿妈红着脸:“你爸妈说,为了见我,你往头上倒了一瓶头油。我想,你这么重视我,以后肯定会对我好。”现如今,我头发稀少,想必跟那一瓶头油有关。
“喂?”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打错了。”我捏着嗓子,迅速挂了电话。
下班回家,倩儿拿着一张试卷扑进我怀里:“爸,这次我考了九十!”我看着红咚咚的数字和她妈脸上的笑意。突然觉得,结了婚,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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