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总对远方有很多想象。
(一)
初中的时候,我就喜欢看着远处窗外的山谷,然后想象那里的溪流、岩石、森林,想象我自己行走在其中,一步一步沿着山谷在往上爬,为了一个更远的远方。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被困在出生成长的村庄里,没有去过几次县城,更加没有去过市区,没有去过外省,所以远方对我来说就意味着新的环境、新的生活。
在高考结束后,我就非常想要往远的地方跑,想要去广州、厦门、北京,但又因为没有出远门的经验,所以就近选择了上海。在当时的我来看,这好像一时冲动的决定,算不上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在现在的我来看,那就是一个必然的决定,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外地,也许会选择一个更远的地方。
(二)
这种远方情结可能还受我爸的影响。
在我还在念小学的时候,觉得县城是宇宙中心的时候,我爸给我讲了他在全国各地打工的故事。他去过新疆,说当地新疆人过年的时候会包饺子,每家每户还会比谁家包的饺子多,而包好的饺子会放到屋顶上冻一夜。那时候,我脑子里浮现的就是一个白雪覆盖的村庄,一栋栋房子的屋顶上放满了小小个的饺子。还有,在我爸去东北的火车站里,遇到了问他要钱的流氓,当年我爸才15岁,但在车站里就跟对方干了起来,我爸说他年轻的时候学过武术,一下子就把那些流氓给打跑了。在大庆、在盐城、在常熟,都有我爸的故事。
这些故事,成为了我对远方想象的一部分,也让我内心冥冥中认为,去远方是每个少年成长所必须经历的过程。
上海算是我的第一个远方,当年从家坐火车要三个小时才到。可是到上海的第一年,我带着太多的怨气和后悔,我并没有认真地区观察、体会这个远方。我并不觉得上海的生活是远方,觉得它是高中生活的延伸。其实,这是当年的我,拒绝了远方,固执地选择在新的地方重复自己原有的生活,坚持每天早起晨读,坚持每天完成课后的习题,坚持到图书馆熄灯才回宿舍。
那时候,我不想要去远方,偏执地想要回到过去,再给我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就像是《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
那时的我以为上海并不是远方。我对远方的期待是,远方有我从未体验过的生活,同时远方也有很多的困难、孤独需要我去克服,我会像骑士战胜恶龙一般,战胜远方,然后朝着下一个远方继续前行。
(三)
大三那年,我终于有机会去了一次“远方”—我参加了学校的交换生项目,开始了我在新西兰为期半年的学习生活。
无论从哪个意义上,它都算是“远方”。它有足够多的新鲜体验,这是我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坐飞机;它也离家足够远,飞机要飞11个小时,和国内还有四小时的时差。
现实很神奇,在我刚出机场的呼吸到当地的第一口空气的时候,我觉得有难以描述的非常熟悉的感觉。那是新西兰的冬天,天色灰蒙蒙的,还飘着雨。当清冷湿润的空气通过鼻腔进入我的肺里时,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春节前的某个冬天,我早上起床,走在老屋门口的土路上,窄窄的路上没什么人,清晨的雾都还没完全散去——我不确定是否真的拥有过这样一个早晨,但那口空气一下子仿佛把小时候的记忆注射到了我的脑子里。
在新西兰我体会到了无法排遣的孤独感。我的英文在那时还很差,完全没有办法跟当地人沟通,每天上课也是一知半解地听着。我不知道要如何融入当地的生活,当地学生跟我聊天,我都只能笑着,假装听懂了。那时每天的快乐就是跟其他参加交换生项目的同学混在一起,聊天或者喝酒。
我体会到的最孤独的时刻,是有一天,我在同学家里一直待到了凌晨1点。我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吃完晚饭之后,我还想和他们待一会。我们其实在11点左右的时候已经没有话题可以聊了,但我就是不想走,我一直呆在他们家的餐厅,看着他们家的窗户,看着窗户外花园里的橘子树,还有树上黄澄澄的橘子。从11点到凌晨1点,我几乎都是一个人呆着,听着他们各忙各的事情。凌晨1点,他们熬不动了,劝我回去,我只好离开了。
深夜的露水有些重,天气也有些冷,这空气让我想到了第一天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那时候我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想象和期待。现在的我,抱着双臂走在了无人烟的小区里,一点都不想回到自己的家,疯狂地想要个人陪着自己,想到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眼前的路都变得走不到尽头。
这次的远方教给我的是:刚刚与朋友分别时,是最容易被孤独感侵袭的。孤独不是说你感觉全世界只剩下了你,而是感觉全世界都拒绝了你,都拒绝和你发生联系,而对此,他们不曾发过一言一语,一切都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默默发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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