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走进那家肠粉店时,里头坐着两个人,但由于厅子并不很亮堂,起初她没认出来,定睛再看,是两个只和自己偶尔打打招呼的同学,翠和淳。青尴尬地朝她们笑笑,勉强说了一句话,便坐在一旁。
厅子里的摆设不像餐馆,更像是乡下厅堂里多摆了几张桌凳。水泥地,一张典型的原木桌,上面罩了剩饭剩菜,角上一个堆了杂物的柜子上放置着一台庞大笨重的灰白边框的台式电视机。
春雨稀稀拉拉地飘着,从昏暗的厅里朝外看,大伞下的老汉忙活着,一边的铁皮机器里老练地含着一屉屉薄薄的白色液体,蒸汽饱满丰沛地往上冒,聚在大伞上受阻便徐徐地一团团散往天上了。
她曾在假期里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摄影作品,鼠标飞快的点击着,江南的题材总是很适用,什么炊烟石桥水墨画,柳枝瓷碗油菜花,没有哪处不完美的。她就是在溽暑里走马观花般捕捉着那些远不可及的美丽画面,发展着幼稚且十分朦胧的审美。
翠和淳一直在快乐地聊着天,谈火热的电视剧,也聊些她不认识的人。翠和淳聊天时流露出一股活泼豪爽的气质,青有些微微的诧异,也许是翠的声音细柔,但也毕竟对翠的了解仅仅是听她回答问题,所以有很新奇的感觉。她记得最初一次历史课的辩论上翠冷静地娓娓道来,而她呢,回头想那次真是糟糕,惊羡着别人反把自己弄丢了。
尽管她并无意识去听她们聊的是什么,但也感觉到她们嘴里的字是她听过许多遍的,不咸不淡的话,这种时候青的耳朵就像安了过滤网,直到淳无不感伤地说,她怕再不怎么,就真没信心了,这话触及这个少女的未来,但它不像这个少女那样活力,而像装了细细满满的梦幻的玻璃瓶被现实挤碎的叹息。
她不时摆弄着手里湿漉漉的格子伞,思衬起淳的话来。虽然她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可被淳这话激起的波涛只让她觉着不安和紧张,她面对的是一个名曰“时间”的庞大的怪兽,这怪兽仿佛古时的蓬莱仙山,在遥远的海上的雾里蛰伏着,她也像坐在凳子上那样在不知名的一块海域上动弹不得地愣愣地仰望着它。
要是她摊开手,她就会想起她故意站在高高的楼上,远离人群,在曛黄的夕阳下俯视着一场激烈的拔河比赛,蓊郁的桂树和优雅的玉兰树隔着温暖的空气相望,所有的活跃的人都被夕晖默默地安上属于这个时间的标记,他们跑啊跳啊取闹啊好像要震碎这个限制住他们的时间,而不要使她凝视着属于自己的、却又十分陌生的十根手指,视野的余光里仅有模糊的窸窣绿影。正是这一狭小的视野使她产生时光停滞不走的错觉以及由此带来的沉重的悲哀。
时间不再前进会有什么悲哀?试想一个长生不老的人也站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也摊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他的时间也好像不流动,那他明显是已经站在那巨兽的头颅顶上,孤寂地俯视了好几百年了。可是,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就算如此,我们也还想做些阻止时间的细流从坝的缝隙里逃出来的事,我们不一定时时在筑这坝,可只要突然有那么一刻想起那永远没有停歇的,充满神秘的伴随者,我们总是含泪去看看它。
春青之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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