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12我的妈妈

昨天临睡，妈妈就问我们第二天吃什么早餐，我本来想回答煮什么吃什么，但是依照妈妈的习惯，她总是想要给我们想要的，也想要煮出来的食物被我们吃光光。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我压力的，万一吃不完呢，万一第二天又不想吃了呢。

我想了想，对妈妈说想要吃牛肉面，毕竟很久没有吃了，那标志性的味道会让我离开以后想念很久很久。

天刚刚亮，妈妈买回来牛肉面，还有一笼包子，我唤醒儿子，叫他起来早餐。妈妈让我们俩一人一碗，她等我们吃完了再吃；我发现在我跟先生、孩子们的家庭，我也是这样的，我总是先满足自己的孩子和先生，最后再满足我，原来这是妈妈的样子，妈妈传承下来的习惯：照顾。

我让妈妈一起吃，毕竟我这绝对有三个人的量，但是妈妈还是固执的看着我们吃。我看见她站在那里，说着面在哪里买的，包子在哪儿买的，都是以往我们描述过喜欢的地方。儿子端了一个大碗吃，我拿出小碗，准备分了跟妈妈一起吃，但是她可能怕我吃不够，还是等着，我这固执的妈妈哦！

我们吃得差不多了，妈妈坐了下来，开始了她的早餐。她对我们说等我们去乘车了，她就出去玩，跟朋友逛河边锻炼也好，去玩扑克牌也好。反正她很珍惜孩子们都不在家的时间，我在猜这个时候的妈妈，是在做自己的。这是爸爸离开以后，她照顾自己的方式，更何况爸爸在的时候，尽管妈妈每天要给爸爸各种照顾，但爸爸也是鼓励妈妈出去找朋友们玩。爸爸支持、妈妈愿意，我们更应支持。

妈妈的微信名叫“淑雅云彩”，这是爸爸临走以前取得名字，当时还问了我们的意见。爸爸把妈妈之后的生活都安排的那么妥帖。所以我在想，无论家里有多么需要，那都是我和妹妹的事情，妈妈是真的可以出去玩的，这是她的需要，她的踏实感。

妈妈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外婆，在我妈妈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甚至没有保存一张外婆的照片。我在猜每每提起外婆，妈妈总是有一份想念一份怨恨的，当然也有其他复杂的东西。毕竟自己记事起，就未曾感受过自己母亲的爱，还要叫其他的人妈妈；虽然外公后来再娶的女人对妈妈看起来还不错，但是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妈妈。所以，妈妈是缺母爱的。

不仅是缺吧，还有很多的不理解和怨恨，毕竟外婆走的那么不明不白，又是那样的狠心，她又怎么能理解，怎么能忘怀？难道她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自己唯一的孩子吗？实在是有些可恶。

外公是一个柔弱的，很多年以前我看他给舅舅写的信，他写到自己的内向，那是我第一次认识那个词，还觉得很时髦；后来才发现，外公的内向，实际上对于外婆是有影响的，但凡他当时硬气一些，对外婆多一些照顾和疼爱，外婆就不会走那条路，也不会丢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所以，尽管外婆离开以后，外公再婚的条件，是首选对我妈妈好的女人，但是她确实替代不了我自己的外婆、我妈妈自己的母亲。

再后来的若干年，听到的故事都是外公对我妈妈很好的故事，他晚年的时候进城，我妈妈想要照顾他，在我们家住了一阵，但终究我妈妈有新的家、没有给妈妈想要的那种照顾。所以，在外公这里，妈妈也是有遗憾的。

上述种种，我一直是有替妈妈打抱不平的，想要替承担的。毕竟，在我的眼里，妈妈是柔弱的；而我是赵家的女子，我就该承担呀，毕竟那是我的妈妈呀。

外公在世的时候，外公给了妈妈最好的保护吧；后来跟爸爸在一起，爸爸的脾气虽然很臭，但也给了她最好的保护。可没想到的是，生老病死不由自己，外公去世了，爸爸也去世了。

外公去世的时候，我是带着朋友回去的，我不记得妈妈的悲伤是怎么出去的，但事后爸爸说妈妈颓废了很久。而爸爸去世的时候，家里人怕妈妈受不了，让妈妈不要去现场看，也不允许她哭，而我没有力量去帮她。

我一直觉得，妈妈是小的，除了在自己生活的城市，在其他任何的城市她都没有自己的生活能力，更不用说帮助我做任何事情；我也觉得，爸爸离开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我扛起来，包括妈妈的情绪，包括一家人的成长，包括外界的待人接物，毕竟妈妈是没有那份能力的。

想到这里，我就想到跟妈妈的拥抱，很多时候都是形式主义，也是我学了心理学以后刻意的练习。我感觉我是没有办法跟她靠近的，我在想但凡她强大一点儿，她能够象爸爸一样，把我们的家撑起来，那我们的家就没有负担了。

你看，我并没有做到臣服，没有臣服就没有真正的接纳；没有接纳也就没有对妈妈的看见，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一份独属于妈妈的书写。我想起，昨天我走到妈妈的代表面前，抱着她的腿，泪如雨下。

是啊，我从来没有跟妈妈那么亲密过，但那一刻，我感受到我柔软了，妈妈是大的、我是小的；在妈妈那里，我就该在女儿的位置。所以，我扛什么呢？

扛死去的外婆吗？

不不不，这是妈妈的事。这么些年，妈妈一直在自己扛，我未曾见过外婆，我所谓的帮妈妈扛，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更何况一个未曾谋面的人，我怎么可能扛得起；该扛的是妈妈，那是她的妈妈呀，我扛得算哪门子事？

扛外公与外婆之前的恩怨吗？

不不不，这是外公与外婆之间的事。无论外婆怎么做选择，那都是外婆自己的选择，唯有尊重；如果有不舒服，那是外公的不舒服，是妈妈对于自己母亲抛下自己的不舒服，我没有资格去参与他们的恩怨。

扛死去的姐姐吗？

其实对于姐姐离开这件事情，我过往看到的是妈妈的愚昧，看到全家人的不小心，但实际上，哪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可以生下健健康康的孩子，在那个时代，妈妈在自己的认知里，已经尽力。

所以，亲爱的姐姐，我无需再对你说对不起，爸爸妈妈已承担了你的死亡；而我也不是你的替代品。是的，我一直在猜，如果你当时不离开，大概在那么短时间内，爸爸妈妈也不会那么快养新的孩子；但是，老天就这么安排了，你在妈妈的肚子里待了九个月，我也在妈妈的肚子里待了九个月，只是出生以后我们的命运不同罢了。

当然，这样说并不是说我不爱你，相反我自责了那么多年，觉得我要承担起你离开的责任。可亲爱的姐姐，我发现我的承担是没有意义的，对于自己对于家庭是有害无益的。所以，姐姐，我心里念着你，并把你的责任还给你，我要过我自己。

把外公外婆的事还给外公外婆，把爸爸的事还给爸爸，把姐姐的事还给姐姐。

亲爱的妈妈，接下来，我要把你的事还给你了。

我猜你会笑的，因为你自己的事，你一直都在承担，而我就是那个事儿多的人。这么多年，你做了很多。

小的时候，你是那么的坚韧。一个人走很远很远的路去上学，遇见不公平的时候不是选择忍气吞声，而是疯狂地跑回家找自己的爸爸；嘿，妈妈，这是你跟外婆的不一样，你做得很棒。照着这个模子，你一直长到谈恋爱的年纪。

该说对象了，后外婆找人给你介绍了好几个男子，你都告诉她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直到遇见了爸爸。他在台下看你跳舞，你私下里给他送自己做的鞋垫；后外婆多番反对，觉得爸爸的兄弟太多，家里太穷，但你就是顶着压力，硬是要跟爸爸在一起。那时候的你，多有力量。

你一直说我小时候是个乖的，割了一背草回来我还在床上呼啦啦地睡觉。我在猜并不是我有多么嗜睡，而是你是了解我的，把准了我的生物钟，所以赶在了我醒来前回家。

那些年你生病，尽管你和爸爸很多时候都是彻底没睡，但第二天好了，你照常起来砍柴割草喂猪。我想起我们家的母猪，一窝可以生十几个仔，你每天都去喂它，给它煮吃的，很好的照顾它，毕竟那么多仔生下来可以卖一两千块钱；但有一年，猪妈妈生病了，你是着急的，爸爸一个人挣工资，你是多么希望减轻他的经济压力啊。

后来，尽管我都上师范了，你还选择了外出打工，你学习得很快，还承包了不少活。看着自己的收入比丈夫的还要高，你是高兴的，原来你那么有能量养家糊口。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深处逆境，大概也会如你一样，凭借自己的双手干活挣钱吧，因为我的妈妈就是那么坚韧啊。

你一直是支持我的，无论我做什么选择，即便在当时的你看来是不可理喻的，你都是支持了我的。我结婚、买房，你都私底下给我拿钱；后来我离开老家，你都在电话里给我讲家长里短的闲龙门阵，我想那是你想要给我的沟通方式。就象后外婆想要每日跟你们通电话一样。

妈妈，我有怨过你不来帮我带孩子，我感觉你走不出家门，你是没有力量的。但昨天我有一个顿悟，你守着的，是我们的大本营，是不再颠沛流离的味道，是不拼命折腾的支持，是安在当下的力量。

妈妈，我想说，你的原生家庭、我们的家，你一直都在扛；确实，那也是你的事情，我尝试过帮你扛，但我发现我扛不了；索性，我把你的扛还给你！

你扛你的，我扛我的，我们都回到自己的位置。

嘿，妈妈，我意识到我有我的家了，而我的家，本就该由我来承担。

妈妈，你是大的，我是小的。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