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蛮佩服他的。
他,六十多岁,农民。五年前,单身。
我叫他“表兄”,至于为什么这样称呼他,我也不清楚,父母让我这样叫,说是我家的亲戚。
他也是我家的邻居。
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早些年,哥哥和弟弟都成家了,唯独他,没有娶媳妇。他们仨的父母去世的时候,哥哥还没有成家。
他是老好人,是父辈那个年代里的老好人,一直到现在。
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看不起他,包括小孩子,而他看得起任何一个人。
他没有读过书,不认识字,只认识1、2、3……过年的时候,把对联贴倒了,小孩子们围在一起起哄,笑他,而他也嘻嘻笑了,说:“来,小孩儿们,你们识字,教一下我吧”。
村子里的人家里有什么脏活,累活,都去找他,而他从来不会拒绝,干完活后,有的人给他钱,有的人给他一些吃的,有的人什么也不给他,他一笑,说:“算了吧”。
张家叔叔玩着智能手机,他说:“你看看人家,会玩高级手机,真厉害”,李家姑娘帮他用微信支付交话费,他说:“你看看人家,啥也懂,真厉害”。
有人和他解释,说那些是平常的事,不厉害,他说:“那也厉害,我就不会”,哎。
我佩服他,可以谈笑风生。
早些年,他也娶过媳妇,大概两三个吧,但是每次都是,他满心欢喜地把他所称的媳妇带回家,过不了几天,“媳妇”就消失了,带着他的一部分钱。
他说:“命啊,怨不得别人”。
直到五年前,一个女人的出现,他变了。
五年前的一天,是冬天,有人告诉他,村子里的桥洞下有个女人,看起来像是走丢的。
他兴高采烈地跑过去,那个女人双臂抱着自己蹲在那,浑身打颤。
他把那个女人背回了家。
女人不爱说话,有时候说几句话,没人听得懂,可能是走丢了的南方人。
女人的精神有点问题。
大多时候,女人都是在发呆,有时候,蹲下来看着一块石头,一看就是半天,有时候,痴痴地望着远方,不说话。
女人不会干活,也不会做饭。我的表兄,每天都按时做三顿饭,端给女人吃,女人吃完饭,也不会刷碗,又是他洗。女人喜欢吃挂面,他就买了好多好多挂面,都够吃一年了。
女人爱看电视,有时候,看到电视上出现山的画面,就会说好多话,只能听懂一句:我家。
他给女人洗头发,给女人洗衣服,还有,梳头发。
夏天的时候,女人跑到别人家的玉米地里,把玉米苗拔了,他呢,只管赔钱。
有一次,女人把院子里的玉米杆点着了,救火的邻居赶来,她高兴地说:来,烤火吧,热。
表兄总是会和别人谈起那个女人,脸上充满了宠溺的表情,像父母谈起自家孩子调皮的表情。他没有对女人发过脾气,也没有和别人说过女人的不是。
他还给女人起了一个名字:遇花。
他说:她是我遇到的一朵花。没有读过书的他,起的这名字竟如此好听。
就这样,他照顾了她五年,五年里,他的笑容多了许多许多。
因为村子里查户口,表兄和她没有结婚证,村干部让把女人送走。
平时任何人领她走,她都不走,她只相信表兄。
那天,表兄把女人的衣服打包好,
拉着她的手上了车,她很高兴,嘻嘻笑了。
送到救助站,把女人安顿好,表兄便转头就走,没有回头。
女人走了,他送走的。
送走女人后,表兄说:不知道遇花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睡好。他哭了,是真的哭了。
这是捡来的爱情,却是最纯粹的爱情。
表兄的故事还在继续。
我还记得,一年夏天,那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个杏儿和一个李子,是烂的,她看到我,把杏儿和李子递给我,说:吃。
我,祝福表兄,也祝福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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