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数以千计的宋词里,我最不喜的,约莫就是这句了,现今这思想混沌的少年能有几人无愁?有的,是被无由的情愫所牵绊,有的,是被学业的压力所桎梏,而我,是被一次又一次涌上心头的愁绪撩动心弦,其中包括,这尘世间最凄苦的生离死别。
所以,我写愈来愈多的文字,倒是也不顾文笔好坏,内容有无,只是轻狂的想作为对这句词最有力的叫嚣与反击。可那条叫做“愁”的藤蔓,在我左胸的部位疯狂的滋长,那是怎样一种污浊的力量,才能将我的心房层层包裹得密不透风,如同一池泛起涟漪的水,这种消极的东西像波纹一样爬上我的脸庞,一步步吞噬掉最后的笑颜。
少年也是会有愁的,不是每一个做着梦的人儿略有感怀时,都属于造作的,无病呻吟。
我便是个真实的例子。
如果你曾和我一样惊恐害怕,失声一时;如果你曾和我一样掩面痛哭,泪流成河;如果你曾和我一样用颤抖的双手捧一杯黄土,妄想抹去扶榇归里的痕迹;如果你曾和我一样,倚窗远眺,思念如潮。
那么,你就不仅仅只是体会到我的人生百味,还会明白,我写下这篇文章,真正的意义。
还记得那是个寻常的阴霾天,连一丝风也没有,尽管世界看上去美好而安详,可细心的人不难嗅到一股腐败酸苦的味道,那是死神降临的预兆。
天的一边,水的彼岸,终究是藏匿不住一场悲痛的喧哗。
在那儿,昏迷的依旧昏迷,卧床的,陪护的,却在也无法冷静下来,呼天抢地的大声嚎啕。他躺在那儿,连胸脯都看不到一丝起伏,只有仪器的“滴滴”声证明他仍存活在这个世上。我哑然,紧咬着嘴唇,头微仰着,生怕稍微一动便会落下泪来,不是我不想哭,我只是不愿他弥留之际,我却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
有送病危的他回家的医护人员进来,撤走了那台象征的生命的冰冷的东西,驶着一辆救护车匆匆离去,并且掀起一阵滚滚的烟尘,如同一去不复返,沧桑的岁月。
无论旁人如何伤心断肠,不管旁人怎样痛哭流涕,我都只是默然,看着点滴,焦急的等待他的最后一次苏醒,因为我坚信,他会像所有的小说,电视剧里所描绘的那样,与我再见,与我说一两句暖心的话,我就那样一直怔怔地站着,默不作声,内心不安又虔诚的祈祷着。
而母亲一辈的一直跪在窗前,用沙哑的声音哭喊着:“爸爸——,爸爸——”,母亲也不时回头像我招手,示意让我一起叫,多像鲁迅先生曾写下他父亲死时的一个场景,一段文章,只徒然觉得愚昧可笑,而我同时却希望这种呼唤的方式真的能够让你快点苏醒,于是在心底又多添了一份信任与渴求。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得走到弟弟妹妹中间,把他们的手攥在手心里,攥得紧紧的。
当我终于等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取下罩在他口鼻上的什物时,步子早已像箭一样飞了出去,却在距离一米的地方停住了,因为我看到一双已黯淡无光并深陷下去,微眯的眼睛,特别是那张瘦黄憔悴的脸庞上没有合拢的嘴巴,分外的触目惊心。
我意识到,我们的距离已不是一米这么简单,我愣得张大嘴巴,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响,像是现实抽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猜是世界熄掉了最后一盏灯,所以才会灰暗得快要碎掉,我忍着情绪,不让它强烈的爆发,并且转过身,盯着墙角的死神。
我恨我把一切想的太好,在他离死亡那么近的时候,却站的那么远。
母亲后来告诉我,你在离去前睁开了眼睛,只有我不在跟前。
我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再看我一眼,难道上一次的告别就是永诀了吗?我不相信,求求你快醒过来,你快点醒过来。
嘶声力竭的我失去了气力,恍惚之间,不由得想起了沈从文笔下的翠翠,明明青春正好,却突如其来没了相依为命的爷爷,扛受着不合时宜的丧亲之苦,离别之恨。
头系布条,身着素衣,腰捆麻绳,这些都咯得我生疼,却又不知道疼在哪,有多疼。
晃眼便是出殡,我写了一封信代替我所有的感情,随你长眠,当我看着一层又一层黄土掩去你的归宿,漫过我的寄托时,再也忍不住眼角的一两滴浊泪,母亲在一旁暗暗心伤,不知是对我说还是独自呢喃,“烧了,只有烧了,死了的人才看得见”,可我固执的不相信鬼神一说,烧了就不见了,只是白白化作一缕沉重的风,却吹不到故人的身边。
厅堂里已经挂上了你的黑白照,但我始终不愿相信你已经离开的事实。
你去世后的第七天,是中秋。
那个夜晚,我坐在窗边凝望着空中的凉月,冥想,你是在月亮上吗?我嗤笑一声,本是不信鬼神一说的,现在却倒也希望你的魂魄在陪着我看月亮。
后来回味起,想必那就是月圆人不圆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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