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

从明天开始，我就会告别这个地方，永远不再回头。

他还没有来，直到我离开。

十天以后，娜娜给我来的信里说，他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我们明明约定好，在2012年的圣诞夜，在河边的咖啡馆见面。他为什么没来，去了哪，现在又在哪，这些我全都一无所知。

我告别了我的过去，我没有理由再去思考，有关于他的一切。我的窗前有一条小径，夜里有人在烧纸。红色的火焰，深黑的夜空被烫出一道丑陋的伤痕，纸削被烧成灰烬，黑色的幽冥，盘旋在金色火焰的上空，像被撕碎的舞女的裙摆。

我不知道那条小径是通往何处的，我从没去过那里。据说路的尽头是海，而海的尽头又会是什么呢，没人能说的清楚。所以我从未试图穿越这条小径，去看个究竟。在无限时空的面前，我需要有一条小径，让我避免与它直面。

在家里过了十天，我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也彻底地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我无法说自己已经完全忘掉了他，我的生活已经完全不受他影响了。我的生活，还在被他影响着。我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不知道他还要在我的心里，盘旋多久。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就好像，我的生活是属于他的一部分，而不纯粹是属于我自己的。

漆黑的夜空，已经有十多年，再也没有星星出现过了。不会有人抬头仰望，甚至连怀念也是不存在的。没有人会觉得缺少了什么，人们只会习以为常，沉默着接受一切的发生。心里的棱角，轻易地被亲眼所见的现实给磨平，不再有波澜，不再会随着海浪起伏。

我在电脑前，静静地坐着，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心形的奶沫在上面飘着，时间都被凝固在里面了。时间，什么是时间？一个用来社交的概念。比如说，你和别人决定好几点在哪见面，你们打算交谈多久，你们能够在一起多久，都是需要进行时间预算的。哦，还有，你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了多久，你的年龄是哪个数字。倘若当下只有一个人，时间只是一个虚拟的概念。

关于数字，我比较喜欢0，据说是印度人发明的。它不属于正数，也不属于负数，它就是它本身。不多不少，不增不减。它拥有全部的意义，也消解全部的意义。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我看到邻居家的爬山虎，绿色的叶子爬满了墙壁。锯齿状的叶片，阳光下一只小虫子在上面爬行。这一幕是在向我预示着时间的变化。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它是枯死的藤蔓，还是绿色的枝条，与我都没有分别。

夜里，小径上又来了两个人，我认得他们，是邻居家的大叔和阿姨。火焰温暖着乍暖还寒的初春之夜，我看着他们俩把一片片黄色的纸送进火光里，送去另一个世界里。火焰，越烧越亮，升起的火苗比向着夜空生长的松树还要高。偶然间，让我想起了那天在海边，我们一起点燃的篝火，醉人的柔光，映满了霄汉。

我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静静地观望着。

两位老人没和我说一句话，只有阿姨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着我害怕了解的悲伤。

我正打算向他们询问W的去向，然而火光却在这一刻，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