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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12

2020-02-12

作者: 7ddce06a14e9 | 来源:发表于2020-02-16 11:30 被阅读0次

            还在老城区生活的日子里,我与父母总会在晚饭后来到河堤上散步。那里常年是狗主人们带着狗活动的固定场所。群狗中有一只巨大的阿拉斯加,它吐着舌头眯着呀,肆意地在草坪上追赶小犬。他它的绒毛在风里如同漆黑是麦浪在起伏,形成了迷人的光影。母亲咂咂嘴“妞儿,等退休我也整几条放到院子里”

          母亲知道我喜欢动物的,可是父亲很厌恶他们。我的那些关于动物的记忆争相涌出,逼着我吐露。

          追溯到最年幼的日子,关于宠物几乎是没有印象的。那时我们三口挤在老城的一间不到六十平的小房子里。三五岁时父母忙于工作,绝对不可能让我养玩物的。我跟着同院的男孩儿们玩玩虫子之类。当年的城市虽说是个二线城市,但在杂院儿捉蚂蚱蜻蜓和蝲蝲蛄实属不易,所以孩子们最常玩的还是蚂蚁。

          当年我用过各种毒物戏弄众蚁,总结出很多经验,例如蚂蚁对于粮食和糖果更感兴趣,对于同样散发迷人气味的鼻屎毫无兴致,并且能准确识别隐蔽在糖果中的鼻屎。当年的我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像是委屈的宝马没等到自己的伯乐。

          小时候特别喜欢让蚁群搬运我投喂的食物,有一种奴役的快感。将面包屑放远,将褐色的河流一点点拉长,看着它延续,绵绵不断,就十分的满足。

          孩子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生物,他们用最恶毒的手法,踩踏,水淹,碾压,用草绳刮死,对于孩子来说都是掌握生杀的快感,主宰者自己的一方世界。

          多年以后我总于来到了梦寐多年的海滩,兴冲冲赶最早的海,捡来好多五彩斑斓的贝壳和海螺,本想着带回故土做成手链 ,可我最终还是把他们抛回大海,心中总是觉着,那些是被海浪打上岸的,五彩斑斓的尸体。从宾馆的窗户望去,海滩上是奔跑的孩子,他们踢打着浪花嘻嘻哈哈,自然不会有我这样的想法。认知要么在改变,要么在崩塌,有些事情是不能回首的。我知道了我不可能奴役蚁群,它们真正的主人是蚁后,它们只是仆从和工具罢了,是正在工作的棋子。这让我更难以面对曾经的残杀,我见过太多生命遭受着迫害。

          初中的某个课外活动,无意中是一颗糖果吸引力一大群蚂蚁,我参与了围观,我心头的记忆一下子涌现出来,这时,一只脚高高悬在蚁群上空“哎呀!你别踩!”

          嘎吱嘎吱的声音,我的骨头也嘎吱嘎吱作响。那些粘稠的蠕动的感觉聚集在我的喉咙里,一路堵塞进了脑子,如同蛆虫。记忆深处的罪恶感,那些年被抹杀的情景,无声的死去,绕开坠落下的石块可同伴的尸体,痛苦挣扎的表情,与鞋底粘在一起的断肢,一下子涌现在脑海。我现在还能看的清那张脸,童真而无邪的脸。

          后来,我在厕所的桶里养了一只乌龟,去菜场买菜顺便带回的。尽管养狗的心愿没有实现,但当时的我还是给予这只王八极大的热情。王八不同于猫猫狗狗,能跳上跳下跟我玩,只有喂食能让我有一点主人的代入感。于是我每天都给它喂食,索性王八不像娇贵的金鱼,撑不死。我只恨它胃口不是太好。

          这只乌龟在我家厕所活了两三年,它的盆子越来越脏,还经常自己爬出来。我照顾的还算是细心,也长大了不少。直到有一年春节,父亲要回多年未归老家看看,我执意要将乌龟带上,母亲说姥姥姥爷不会离开,会帮忙照顾的。我本来很有良心的挂念着乌龟,但这种挂念很快在喜庆的气氛中随着烟花一同炸裂在云霄。回来已经过了元宵,我看见了被全世界遗忘的乌龟。它四肢伸展,头耷拉在壳外,散发异味,眼眶幽深腐化,干瘪空虚。母亲嫌弃的拿着塑料袋走过来“哎,饿死的。眼珠子都吃了。”我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不是因为乌龟有多可怕,而是因为我策划了一场谋杀,囚禁多年,生生饿死的阴谋。我恐惧且自责,我无法接受饲养多年还未取名就被丢进垃圾桶的事实。他的壳不再坚硬,甚至可以捏变形。他怎么就成了垃圾。

          我曾经不理解为什么小学老师将人和小动物区分开,生物书上不是说人也是动物吗?直到我下楼丢垃圾那一刻,我茅塞顿开。

          我的学校是寄宿制,坚决不允许饲养动物。这也令我无比羡慕哈利波特可以在学校饲养蟾蜍和猫头鹰。其实在学校遇到动物的机会也不少,我尝试着将时间捋一捋,却怎么也难以将碎片结合。除了被踩死了蚂蚁,还有雨后出门的蚯蚓,落在足球场上的马蜂和骚扰晚自习的蛾子。但是为数不多的拯救场景也令我记忆犹新。

          大概三年前,画室里撞进来一只麻雀细细的,一只不知怎么折断了翅膀的鸟。一位学姐救下了麻雀,老师和大家一起救治了它。用绷带缠住翅膀,在上面捆上几根木条,一只脚被细绳扎着,安置在一个较小的颜料箱里。麻雀养在画室里,女生们每天围着它,男生有时候也来凑热闹。大家对这只麻雀报以同情和为它祈祷。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画片,教我们要帮助弱小。

          后来出门写生,一行人对一只落水的蝴蝶展开施救。用速写板将谭里的蝴蝶捞起,我负责压住翅膀,我能感受到蝴蝶特有的细小绒毛,和它发出的微弱颤动,触角在我的指尖拍打几下,表达世人无法理解的痛苦。女生们费尽周折,将蝴蝶身上粘着的一块异物去除,又小心翼翼将它放到一片有阳光的叶片上,大家才终于离去。路上我走在老师身后,听见带队小声嘟囔“费事死了!还不如一脚踩死。”老师扯了一下带队的衣角。其实我很赞同带队的说法,也很清楚那只蝴蝶的命运。它无法像动画片中那样从新飞翔,它会死命振动几下破碎的翅膀,如果运气好,它会早早精疲力竭死亡。如果运气不好,它会被正午的烈日炙烤烧焦,最后同慢慢寒冷的傍晚一起变凉,冻硬。

          后来有一天上晚自习,大家齐心协力弄死了一只骚扰课堂的千足虫,它是那样丑陋,发着让人厌恶的金属绿光。我面对这飞溅到墙上的黄色黏稠液体,紧皱眉头。没人对它表示怜悯。

          多愁善感不是什么好事,那个救麻雀的姑娘,我也见过她扑杀千足虫和蛾子时的狞笑。

          我没看见麻雀和蝴蝶的尸体。和大团圆的动画片不一样,那只麻雀据说是在同学们沉浸在寒假的喜悦中被遗忘了,孤寂寒冷的定格在那个新年,它一定狠命挣脱细绳,活结越勒越紧,会勒段细小的鸟腿。现实中的结局然我在“善”中迷失,我只能这样认为,丑陋的或者长相不尽人意的,无论大小,都不在“爱护小动物”中“小动物”的行列。

          直到很多年后,朋友领养了一只幼小的猫咪,我与他一同到收留站挑选。他抱出一只雪白的小奶猫,拥有碧绿色的眼睛和粉嫩的肉垫儿,在朋友怀里撒娇。“你看它长得多可爱呀!以后就有家了哦!”朋友欢喜的不得了。

          临走之时,我凝视这那些作为背景模糊了的,拥挤在一起的,被抓来的流浪猫,他们有的肮脏而年老,有的因残疾被剪去毛发,还有的被人们嫌弃而因举报被抓。它们很快会被处死,理由是要把位子留给更年轻,更好的猫,它们更有可能被领养。那都是无人认领的孤儿。瞬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的麻雀和蝴蝶,千足虫和蛾子,它们遭受的不同待遇。

          原来从动物身上得出的结论,可以映照在人类社会。

          六七岁的样子,回乡拜年。二姑姑家养了很多荷兰猪,也就是豚鼠。姑父送了我两只当年下的崽子,父亲应许我养在阳台窗棂上。

          耗子生性活泼,比昆虫和乌龟好玩的多。也正因如此,耗子拥有极强的自由欲。虽然它们是兄妹,但其之间毫无感情。一旦吃饱喝足,就开始撕咬小铁笼,啮齿类动物咬起东西嘎吱嘎吱十分难听,晚上我就把阳台窗户锁上,让它们独自面对防盗窗下悬空的悬崖,独自哀嚎。虽然以前王八也喜欢用头顶那个塑料盆,想要出去。这对于人类来说是观赏,对于宠物,无疑不是巨大的折磨。

          对于耗子的回忆,满是罪恶感。公耗子在一天晌午咬烂了廉价的笼子,在屋子了逃窜,我慌张下捕捉,不小心让椅子压断了它一条腿,那条腿整个成了烂泥。我把它放进了母耗子了笼子,它整整两天没有动静。就在我想将它捞出来时,它奇迹般的托起颤抖的躯体,苟延残喘了三天。在它气息奄奄的时间里,母耗子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凶残,它夺走所有食物,撕咬对方的伤口。起初公耗子还下意识回头防守,慢慢的连反应的力气也没有了,甚至对我送到嘴边的食物也无动于衷。最终他任由母耗子啃咬,一口一口吞噬自己的躯体,活活被折磨死。

          后来我质问母耗子,你为何要咬死它?那不是你的哥哥吗?你们不是一起为自由抗挣的战友吗?咬死了它,你一个人独活会好受吗?我决定惩罚凶手。我将它丢入下水道,用水冲它,它愣是依靠自己耗子的本能,扒着下水道粗糙的管壁,爬了回来。这种依靠绒软皮毛和蓬松外表惹人怜爱的哺乳动物一旦湿透,毛发肮脏这打绺,便变回了贼眉鼠眼的原型,不可能讨人喜欢。

          母耗子的死在我印象中十分模糊,我仅仅记得它死前有过急促的挣扎。与它的哥哥平静的死不同,它死时有剧烈的摇晃,拼命摇晃,好像希望世界随着它一起崩塌。我原本是惩恶的,但自己最终也无法接受这个借口。它濒死的情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因为我们都是杀手,没有所谓的正义可言。

          回到河边,我心中对于母亲养宠物的提议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不该劝。

          我是可以下厨的,很适应和熟练于掏鱼肠子,灌醉活虾,活蒸螃蟹。频繁的为了我的生存而烹煮别的生灵,但是还算是符合自然规律。可因为娱乐死去的乌龟马蜂麻雀金鱼蛾子蝴蝶仓鼠,始终不是滋味。

          人类总是口蜜腹剑,将自己与动物一词划清界限。一直叫嚷这和谐共存,却是从未停止居高临下主宰它们的命运。我们胭脂粉黛,宣扬着理性,微笑着寒暄。多年未脱去外壳让我很难从社会中了解人类,但我从别的动物那里学到很多。它们都死了。不过我的脑海中还有它们生命轨迹,一点点的画面,交汇的瞬间。饿死的乌龟,撑死的鱼,冻僵的鸟,出逃的耗子,没奔过马路的狗。那些都赤裸裸的暴露着原始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欲望。我见到太多的联系与相似。渐渐的,我对人与动物的区别感到心虚。

          我企图在认识动物的过程中长大成熟,从人性和兽性中发觉规律,找到不同。总是尝试着想要到达人性的彼岸。我依然走在河堤上,缺失望的发现,河道两旁,是一模一样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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