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候

作者: 纪尔婴 | 来源:发表于2018-04-21 19:35 被阅读0次

    接着,一杯葡萄馨息的黑啤

    侍奉你的炭火烧烤

    或者含辣的赤褐啤扈拥燉锅

    如果外面飞雪,添一杯野樱桃热啤

                                                             ——木心《加拿大魁北克有一家餐厅》

    凛冬,如精灵,提着裙摆一步步南行。窗外开始落雪,那飘落的姿态就像一种爱。秋风萧瑟的时节也已经过去了,此刻花事式微、满眼枯瘦,只能于记忆中寻找旧时芳华。小小瓷瓶中一束细碎蔷薇,对着温凉空气静啜一杯来自远方的茶,似有微微醺意。想起王司州语人云:“当尔时,觉一座无人。”此刻意态从容,周遭宁静,只有落雪声清清浅浅,才悟得真味来。透过窗棂瞥见遥远的京城,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里,落叶满阶的朗润湖边,那里一草一木都有记忆,时间的流逝清晰而明显,要被欣赏,要被凝望。

    窗外的冬,其意萧条,山川寂寥。

    那是一九六五年的秋天,弗兰克在信里写道:“很高兴再度收到您的来信。是的,我们都还健在如昔——老态益发龙钟,工作更加忙碌,口袋却没能加倍饱满。”作为后来人的我,读到这里却不禁落泪了。那海莲呢?在她那潦倒困窘的一生里,在狭窄拥挤的、堆满了书的房间里,在小而寂静的窗前,海莲会否失声痛哭呢?她说书是最好的礼物,能和自己朝夕相处,至死方休。书也是她穷途的一扇明窗,让她笃定地确信三千英里外的那间古旧书屋,与她同在;遥远的英国文学,已在此驻足。

    窗外的秋,其容清明,天高日晶。

    心之河有如万丈迷津,催促着村上笔下的渡边背上背包不断西行,追寻逝去的青春和飞走了的萤火虫。读着直子的长信,夏天的风吹动窗帘,胸中久积的箱箧也慢慢卸下。生活中的伤悲,无论多重多沉,在村上的笔下永远都揉成了一丝丝的涩,绵延却不惊扰。而更加悠长的,一定是接纳并拥抱着它的那份温柔。那些缀满繁星的夏天,清冷的窗镌刻着莘莘学子不眠的夜,横贯着陌生的、相爱的、不同的人们的梦境。

    窗外的夏,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苏打绿在歌里唱道:“醒在梦境上,梦在清晨上。晨在川流上,流在船岛下。”义无反顾的春日,料峭着,又雀跃着。远方愀然空灵的琴声,伴随细雨而落,“从霏霏落到了湃湃,从檐漏落到了江海”。自初到暮,春若少女轻歌曼舞,每一天都是盎然的模样,每一天都是奇遇和盛筵。想来在瓦尔登湖畔的小木屋里,在有鹿来的深林里,透过和生活一样恬淡的窗,梭罗目之所及,皆是那肆意挥洒的日光,那明黄、靛蓝、赭红的碰撞和律动,还有记忆中所能想象的最饱满、最柔和的绿吧。

    窗外的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透过黄冈的竹楼小窗,王禹偁如是说。窗外的风轻云淡,让谪居也变得悠然适宜,纯净明朗。

    透过列车的窗,我看见车厢里攒动人群的清晰倒影,那是如箭一般的归心和希望;透过旅店的窗,我看见遥远的河流,那是吉本芭娜娜笔下缓缓流动的生命长河,是无垠的治愈力量;透过书中的窗,我看见深远的古意,他人生命里的悲喜交加,那是独立的人格,是曾经爱过、痛过,曾经辛劳过,也曾经幸福过的灵魂;透过家中的窗,我看见四季轮转变迁,季候有如生命,记录了相持走过的岁月,见证人群中找到彼此的最盛大的幸福。

    太多的事都太难,而窗外的风景很美,供人回忆,也供人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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