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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4

2020-05-24

作者: 写给你的柏拉图 | 来源:发表于2020-05-24 21:53 被阅读0次

    她,今年36岁。在三线城市,合伙经营一家美甲美容店,为别人的美丽而辛苦经营,同时也把自己经营得美丽妖娆,苗条得像个不食烟火的仙女。离异,独居,儿子五岁,判为共同抚养,每周有三天接儿子过来一起住。平日里的生活,大概就是每天开着奥迪,吃着外卖,早出晚归,笑容满面为每一个客户服务。

    或许这样的生活还不错。独立,自由,时尚。

    但是张爱玲说:人生就像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蚤子。

    命运对人的玩弄,从来不会手软。

    1、

    她出生在农村,一个贫穷的家庭。有多穷,只说一点,她的父母都是通过换亲才结婚的,否则两家都会各自产生一个大龄光棍。

    她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父母为了营生,辗转到外省去做活,带着孩子,因为家里实在是穷,孩子无处寄养,谁家会多要一张吃饭的嘴呢。

    小学就是在四处借读中完成的,少年不知读书少,走马观花地读了几年小学,家里认为不是读书的料,自己也不想念书,于是就和姐姐一起辍学了。出于对男孩的重视,她的哥哥被送到河南嵩*少*学校学武功(九十年代,农村有一股子功夫热,都认为孩子没出路就去武校,能学一身本领呢),她们全家就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下来了。她在理发店当小工,心灵手巧,渐渐摸索出一点手艺和门道,就和父母一起开了一家理发店,一元剪一次发,很多老人去,慢慢的全家人的手艺就练出来了。

    生活刚刚看到一点光,不幸就如同乌云席卷而来。河南嵩*少*学校实行住宿制,他的哥哥才入校半年就被打成重伤,有人说是教练打的,有人说是同学打的,总之再次看到的哥哥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后来终于醒了,却成了精神病,不认人,神志不清,自言自语,狂躁起来见谁都砍。当时,作为老实巴交的外乡人,作为窝窝囊囊的乡下人,他们没有维权或找谁闹、找媒体曝光的意识,除了医院的住院费,他们没敢向学校要一分钱,也没敢向任何人要一个公正,他们把这一切当成了“自家倒霉”。灰溜溜的,从河南嵩*回到了老家,老家的草屋漏风漏雨破旧不堪,根本没有坐吃山空的说法,只有坐吃等死的现实,于是从回来的这一天开始,家,就散了。父母带着傻哥哥四处打工,一方面为了挣钱,一方面想着四处求医能看好“脑子病”。她和姐姐每人收拾了一个小包,去了城里,各自讨营生去了,那个时候时候她才刚十几岁。从此,一家人开始了四散分离、漂泊无定的生活。只有春节,才能匆匆见一面,甚至连春节都见不到面,因为父母不愿回家乡,有时一家人要两三年才见一次面。

    2、

    她做过很多工作,饭店服务员、专卖店服务员、饮料推销员、理发店小工、美甲店模特、服装厂工人、商场扛包员、临时工……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她为了生存,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干过。住过集体宿舍,也住过地下室,人生是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于是什么苦都能吃得下来。

    她的姐姐被招工的带到了南方一个电子厂当工人,她没有去,她总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纽带,肩负着每年春节从火车站接回一家人的重任,虽然家人并不是每个春节都回来。她的姐姐去了南方,很快就结婚生子了。她继续打拼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养活自己,买套房子,一家人团聚,给哥哥看好“脑子病”。

    年轻、勤劳、能吃苦、机灵、幽默、能吹牛,她像一根杉菜,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终于慢慢地攒下了四位数的存款。她开始自己倒腾小东西卖,白天上班,晚上摆摊儿,商场门口、火车站门口、地下商场通道、天桥底下,四处摆小摊,卖各种小玩意。再后来,就慢慢有了起色,开始卖衣服。再后来,就开始租固定摊位卖衣服。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大雪纷纷时,我们都放寒假在家呆着了,她一个人坐着绿皮火车去广州进货,硬生生自己扛回来几口袋棉服(那时电商物流也不发达,进货都是自己扛,广州的货便宜一点点),那时候我是很佩服她的,我自己坐火车上大学心里都忐忑不安的,而她一个小小年纪小小个头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自己坐火车跑那么远的路一点都不害怕,太令人敬佩了。

    当时对她是大写的佩服,但现在想来,是满满的心疼。多少孩子,还在父母的庇护之下享受年轻的快乐,但是她已经饱尝生活的苦辣。最令人心疼的不是她皴裂的手,也不是冻肿的耳朵,而是灿烂的笑容,每次见到她,都是笑容满面、笑声如铃,聊起天来总是能找到轻松而又愉悦的乐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3、

    在生活中摸爬滚打,她掌握了一门无字的经济学,哪里有商机就去哪里卖东西,什么最畅销就卖什么,没有赚到大钱,但是渐渐有了自己的小小积蓄。在房市首付只要两成的那一年,她用这小小的积蓄,贷款在市里买了一套两居室的小房子,每个月自己还贷款,但是她很开心,因为一家人总算有个定居的“窝”了。从那一年开始,父母每年春节都回家乡了,后来就不出去打工了,把以前卖给别人的土地收回来继续种,平时就住在市里打打零工,农忙时回家种田。一家人能守得团圆,多亏了她这几年的打拼。

    但是问题接踵而至,父母年龄大了,患病的哥哥一点都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真得是连自己人都砍。并且不知道是受哥哥的影响,还是长期照顾哥哥过于劳累,她的母亲精神状况也有点反常,总是幻觉丈夫有外遇,天天和丈夫骂仗,时而嚷嚷着要离婚,时而嚷嚷着要自杀,时而嚷着要全家人一起死。哥哥神志不清,姐姐远在异乡,父母一吵架就打电话叫她回来评理,她左右为难。后来,她和姐姐反复商量把哥哥送到精神病院,减轻父母的负担,费用全都由她出。

    也是在这一年,她离婚了。净身出户,只带走了一辆自己贷款买的奥迪小轿车,这辆车还有几年的按揭,属于她的债务。从古至今,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两个家庭甚至多个家庭的恩怨。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不能在里面终老,那就跳出来活出个自我吧。她在美容院里给别人美甲、美容、瘦身,平日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周三次接送儿子,好在这几年是美容市场正红的时候,凭借着手艺精湛和回头客较多,她不仅供着房贷车贷,还供应着哥哥的费用。我们问她,生活都这么艰难了,为什么不把车卖了?她说,车卖不卖生活都不会好转,只有拼命工作才能让自己忘掉现实的不堪。

    4、

    日子如流水一般,孩子上幼儿园大班了。她还是单身。有人劝说复婚,有人介绍相亲,但是总没能成。静水流深,遇到障碍即成漩涡。意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了。

    五一假期刚过,她的父母说要到乡下的地里看看庄稼,母亲骑着电动三轮车,父亲坐在车厢里,出发了。不知道是车速太快还是道路不平,电车翻了,当她接到急救电话赶到医院时,母亲腿折,父亲脖子折断昏迷不醒。可能是因为父亲在车厢里瞌睡了,车子翻的时候没能自我保护,所以伤势较重。父亲做了颈部手术,住进了icu。姐姐从南方赶回来,姊妹俩攒的钱十几万放进去很快就没了。最令人忧心的是,无论如何手术,高位瘫痪的事实已成定论,脖子以下一点知觉都没有。因为车祸还导致身体其他部位受伤,并发症较重,所以丧失了自主呼吸功能,一直住在icu靠呼吸机维持。住院二十天后住院费就成了难题,从亲戚朋友处凑钱又交了一笔,医生的病危通知书仍不断下达。后来医生说,按照目前的病情发展,即使住在icu里用最好的治疗方法大概也只有一两个月的寿命,不住icu随时都可能生命终止。当年换亲的几家人聚在一起,一起商量,最后决定放弃治疗,实在是没钱续这一两个月的命。她很不忍,看着父亲头脑清醒却全身瘫痪,她不忍心父亲活活走向死亡,可是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钱。最后,凑钱交清了住院费,把父亲拉回了家。拉回家的第二天,人就没了,第三天,人就入土为安了。

    送殡的那天,按照乡下的风俗,亲戚是都要来的。有钱人家的亲戚是来帮忙,而穷人家的亲戚来了总是有那么几个越帮越忙的人。听说,那一天,亲友还打起来了,差点报警。她得忍受多大的悲痛,既要给自己的父亲送殡,又要打点家里的这一切。眼泪大概都要流干了吧。

    她说,从今天起,余生再也不会有快乐了。她说,生活看不到一丝希望。她说,又多了许多借款。

    我真想抱抱她安慰她,可是又觉得很虚伪,生活的苦难减轻不了一丝一毫,逝去的生命挽回不来一分一秒,疏远的亲情拉不进一寸一厘。看她以前多么坚强、聪明、幽默,现在如此消沉,我想如果不是这件意外,她一定还可以活在自己的梦想里当一个女王,拼尽全身力气建立一个完整的“家”。她就是想要个完整的“家”,但是每次伤她的都是“家”。

    一个人的原生家庭,决定了人大致的性情和命运。我常为她感慨,稍微换一个家庭环境,她或许就不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可能会像公主一样拥有幸福美丽的人生。

    她,是我的远房姨妹。希望她能挺过这道坎,希望命运之神能善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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