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身高,对于她的孩子来说,都是一个谜。
“娘娘,你现在到我的肩膀都不到了。”“呦哟,囡囡侬那覅长起来了。”母亲总是脸上堆满满足地笑容,爽声回应着高挑的孙子。

十一岁那年,母亲觉得我在金敭读一个戴帽子初中总不是个事儿,所以千方百计想办法让我转学到新仓中学读初中,凭着她多年做代课老师的那些关系,终于我得以以插班生的资格到新仓中学重读初一。母亲带着我去新仓中学报名那天,紧张的我跟在她身后,我身高还不到她肩膀,母亲则干练地与姜惠民老师交待了一些我的基本情况。姜老师那时候刚刚嘉兴师专毕业,和气温良敦厚,他始终微笑着耐心地听着我母亲恳切实诚的唠叨,完了抚着我的肩膀到教室去,身后的母亲微笑着目送我切切地前行。

有一次,我们兄弟俩打架,母亲来劝,骂了哥哥,因为我长得高大,她觉得哥哥会吃亏。要追着打我,那个时候母亲身高已不到我的耳根,我大步在乡间的岔道上奔逃,远远地把母亲甩在身后,身后传来母亲“你有本事就不要回家”的喊声。暮色降临了,躺在干枯丛里的我听见了母亲焦急的声音,虽不情愿,但我还是热切地回应。
母亲走在一起来找我的兄弟俩中间,一手拉着一个,形成一个完美凹字型图案。从那以后,我们兄弟俩再也没有吵过架了。

“姆妈,侬做啥越长越矮了。”初中毕业的我已经超出了母亲半个头了,送我去上高中的路上,蓦然发现。母亲手里拎着我住校用的帐篷被褥,笑吟吟地看着我,汗水渗透在她的发梢,不发一言。到了学校,母亲忙着整理床铺,挂蚊帐时,我看母亲几次够不到床上的挂钩,便说“我来吧”。身边的母亲看着我利索地上下,满脸欢欣。
孙子出生后,母亲便欢天喜地不厌其劳地来帮着带管,也倍加用心与珍惜。每天抱着喜欢扑来落去、颠起颠倒的孙子,以至于母亲的背有些微微的佝偻前倾,每每此时,我眼中的母亲越发显得瘦小了。

“娘娘,你怎么越长越矮了啊。”越长越高的儿子总也问母亲这个问题。“不是娘娘越长越矮了,而是因为囡囡在不断地长高。”母亲坦然地回应着她的孙子。
有些时候,当我的眼里只有你时,你便是永恒不变的,正如宋代陈与义《襄邑道中》写到的“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有些时候,当你的眼里只有我时,我便是你的全部,恰如青莲居士所言的“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