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大平原里下河地区,水网纵横,河流密布,大桥小桥,铁桥,木板桥,水泥板桥,应有尽有。假如你看过的桥,走过的桥,路过无数的桥,要是没走过我们水乡的桥,就不能说完美二字。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水乡泽国,行人通过的主要路段河口,基本都是渡口摆渡过河。桥并不多见,船是唯一快捷的交通工具。当你无论是坐船顺流而下,或竹篙逆流而上,或是划桨前行,或是摇橹劈浪,或是冲水推波(一种冲水机),或是挂浆畅行,一路看到的桥都是零星散落,除非靠近乡镇,村庄,人口密集地区才可以看到桥。故乡的桥,那时是一种比较稀有的桥。
当时的桥只是行人通行,相对来说比较简陋,宽一点河面,两边用砖头砌个桥墩,就是中间四颗水泥桩,加一根横梁,桥板一搁,就是一座桥。所以说一块,二块,三块的水泥板桥比比皆是,基本都是没栏杆的,我们也称“光板桥”。
水泥桥板大约四五十公分宽,一块水泥板,可谓是玩的是心跳,胆大的倒无所畏惧,胆小的可就受累了。每到下雨冰冻落雪天气经常听到看到一些小孩,姑娘,妇女那撕心裂肺的呼喊,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相互手拉手,搀扶着过去。要是碰到下雨天,那更叫一个惨,因为泥泞的泥土路,水泥板上沾着泥巴,稍不留神,就会滑进河里,洗个落汤澡。有的干脆直接打赤脚,脱了鞋 用脚趾头发力,死死巴住桥面,一半或半步挪着过桥。有的就就近取材,折个树枝撑着过桥。遇上大风,大雪,有的人干脆趴着,或爬着过桥。
所以说那时听说谁过桥掉下河都不稀奇,好就好在大大小小几乎都会游泳,也许是对生命的一种本能,水乡里不会游泳都会被人笑话,所以家长一般都会抽空叫孩子学游泳。偶尔几个不会水,怕水的,不会游泳的,家长一般也不会放心让你远行,除非有大人带。两块桥板就安全多了,中间隔着的缝可以清楚看到河面,就这条缝,也成了我们过桥的诀窍,下雨天,起大风了,落雪时,我们都会踩中间那条缝,交替着双脚过桥,一点也不怕滑。三块桥板就更安全了,继续使用桥缝的秘诀,双脚岔着,脚抵桥缝,安全过桥,过桥的人过完了都会长舒一口气,故乡的桥,是难忘的桥。
在我们故乡,桥是一种纽带,也是一种文化。东西走向的蚌蜒河-母亲河,流经我们村的龙岔港河(龙潭河),南北走向的龙岔港河,把村庄分成了两边,村庄中间的夹沟桥(也称龙岔港桥,龙潭河桥),这桥可谓历史悠久,文化灿烂。相传明朝初期,宰相刘伯温一日经过此地,会看风水的刘宰相,看见蚌蜒河边龙岔港龙脉涌动,将来要出皇帝,这还了得,找来大锹(一种农具)无数,挂草鞋,焚香灰,对着蚌蜒河南边的龙脉之处插下,第二天插大锹之处血流成河,流入龙岔港,河水一片通红。刘伯温怕百年之后,龙脉再涌,就命人把龙球连成坝,在龙球河东,蚌蜒河圩南几百米外建了一座大庙,就是庄上的后庙,再对着龙岔港,在庄前建了前庙,镇住龙脉。东西又各建一座土地庙,又在夹沟位置架了一座铁索桥,意思锁住龙脉的咽喉,后来又在其它地方建了“九寺十八堡”用来永固大明王朝。传说虽然远去,但铁索桥历经风雨,历史沧桑变化,后来演变成了木板桥水泥板桥。故乡的桥,一个有着传说的桥。
解放战争时代,日本鬼子,还乡团毒害乡里,在桥上犯下了屡屡罪行。解放军北撤途中,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年轻的指战员孙剑心,为了掩护部队转移,腿部中弹受伤,撤了夹沟桥上木板,阻止还乡团追击,还乡团追至桥西口,不能过河,机枪狂乱胡扫,河东岸对面人家木门瞬间成了筛子,墙上弹孔累累。还乡团找来船只过河,继续追击。天色暗了下来,孙剑心已经撤到了庄东北蚌蜒河圩脚下棉花田里,由于受伤过重,不能过河,自己掩护强令两个警卫游过河了。还乡团见天黑不敢下地搜寻,站好岗守住圩南岸。孙剑心在棉花地里冻了一夜,第二天天亮不幸被捕押回庄上,最后被还乡团残忍杀害,头颅就挂在夹沟桥上,寒冷的冬天,犹发让人心寒。一阵耀武扬威之后把烈士头颅直接丢下夹沟河,南撤回据点。村里的人趁夜色把烈士头颅捞起,偷偷埋在蚌蜒河圩南堤下面,后来迁到东南角村里先人栖息的垛子上。故乡的桥,是英雄的桥,见证了英雄的血泪。
夹沟桥,后来几经修缮,到70年代已经变成了水泥板桥,由于是村里的交通要道,此桥已经加宽到五块水泥板,加上特有铁质角铁栏杆,在当时也算是奢华至极,为数不多的铁栏杆,方圆百里基本难觅踪迹。此铁栏杆是从桥中间,横放数十条约八公分宽的角铁,两端露处桥面宽处约一米左右,从桥缝用U型铁柱体从桥板背面用螺丝锁紧固定横角铁于桥面。栏杆高度离桥面约一米二左右,由五六根角铁东西向焊接成一格一格的,加上铁站柱,约一米一个。每根横档角铁就有一根粗角铁站柱,然后和桥面露出角铁端部,用另一根角铁焊接斜拉到栏杆最高处表面,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形,有力的支撑着。不能不为当时设置栏杆的铁匠师傅叫好。就这样一座长约二十米左右,宽约二米五左右,加上特有的铁栏杆,横跨夹沟,雄踞一方。成为村民们往来,通行的有力保障,也为村民们带来无限的欢乐和美好时光,村里的人说起夹沟桥,都是一脸的兴奋。故乡的桥,一座具有特色的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夏天里村里孩子都喜欢聚结夹沟桥上。孩童们站在栏杆外那三角处,那地方成了天然的跳水台。轻盈的身影,纵身一跃,扑哧一声,一团水花之后,没了人影,只能用眼睛搜寻不远处,才发现黑色的小脑袋。惬意的漂浮在水面上,翻上翻下的,泥鳅一般,好不快活。故乡的桥,一座童年时光的桥。
夜幕降临时,桥上顿时热闹起来。一些老人孩子就早早铺开凉席,在上面吃着夜饭,划拉着蒲扇。有的自带点花水瓜、海门瓜、西瓜、不紧不慢的吃着。有的在哄着小孩,有的一起唠唠家常。有的不时的看着桥面上往来的人,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回来在桥下两侧的码头上洗洗脚,洗洗脸,洗洗一天的劳累。洗完再到桥上,倚靠着铁栏杆,在桥上凉快一会,再回去洗澡,好像不在桥上逗留一会,就不舒服一样。晚上八九点是桥上最热闹的时候,吃过夜饭的大人们有的摇着蒲扇,有的肩上搭个小褂子,有的搭个背心,既能驱蚊,又能扇风,看看哪里有空隙就占着,桥上挤满了人,就剩中间一块板过道勉强可以走人。此时人们三三两两的一起谈论着天南地北,白天的所见所闻。有的一起张家长,李家短,七姑八姨,大丫头,细小伙,唠嗑唠着。有的年长一点的给那些少年讲讲他们以往的故事,有的就说书,《三国演义》,《封神榜》,《水浒传》,《红楼梦》,《岳飞传》等等。有的拿个二胡,拉着小调,有妇女跟着后面唱歌,不时引来阵阵喝彩......掌声彼此起伏间,欢声笑语中充满了温馨的快乐,一直萦绕在夹沟桥上空。那时晚上要是找谁找不到,一到桥上都能一找一个准,百发百中。桥上的热闹,随着夜色深沉,乘凉的人们慢慢地消失在巷子深处,落下帷幕。故乡的桥, 也是一座快乐的桥。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村全面改革。农村开始有了供电所,高压电线拉进了进村,一般晚上9点-10才会来电,夹沟桥上晚上依旧是人头攒动,笑声不断....农村承包制的落实,人们的干劲十足,桥上新闻慢慢多了起来,家事,国家大事,形势,都有人讲了,有条件的人家买了黑白电视机,每天晚上电一来,就能带着一帮人回去坐天井里看电视,倒也怡然自乐。桥上一些乘凉的人们,依旧是那样多,久久不肯散去。故乡的桥,也是时代的桥。
80年代初期,国家对农村的大力发展,也是乡村建桥最多的时候,水乡的人们基本告别了摆渡的历史,连村后面蚌蜒河上都建起了几百米长的大桥,极大的方便了两岸附近几个村庄的往来,这样村民又多了个乘凉胜地,蚌蜒河大桥。夹沟桥,蚌蜒河大桥一直到90年代中期,都在演绎着村庄精彩。后来随着电器的普及,以及正常供电不停电,人们基本都在家看看电视,吹吹电风扇,但偶尔还是有人会去桥上坐坐,只是没有了往昔情景,后来随着务工人员的外流,去桥上乘凉的人基本就没有了,桥上的故事才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故乡的桥,也是有故事的桥。
故乡的桥,夹沟桥,2010年以后拆除了铁栏杆,全部桥柱栏杆桥面变成水泥浇筑,桥面全部再也看不到缝隙。蚌蜒河大桥,依旧高高耸立在蚌蜒河上,风姿不减当年,每次回去我都会去蚌蜒河大桥看看,曾经的记忆在那一刻都会涌现,远眺蚌蜒河,看着周围那些熟悉的景色,心里很是舒心。这些年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会常记起,永不磨灭的记忆。故乡的桥,也是记忆的桥。
故乡的桥,随着时代发展,遍地开花,公路桥,机耕桥,又宽又平,遍及了水乡大地,人们再也不要过一块水泥板的“光板桥”。人们津津乐道之间,还是对老桥的记忆故事,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
故乡桥-蚌蜒河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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