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班小辛
父爱如山，上小学时老师便一遍一遍教诲着，可惜我当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
在我前二十年的人生里，我是惧怕我的父亲的。即便母亲不止一次的提起，我小时候很爱哭，一到黄昏就哭，都是父亲抱着我，耐心地哄还在襁褓中的我。但是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的父亲从来没有抱过我。
父亲没有什么文化，混到了初二就不上学了。到了结婚的年纪，经人介绍，便与刚刚下学的母亲结了婚。在那个年代，母亲的学历是不低的，所以我很不解为什么母亲当时就看上了父亲。这个疑虑，伴随了我整个叛逆的青春期，因为在当时的我看来，父亲像千千万万的农村男人一样，粗陋而浅薄。
我曾经问过母亲，不过每次母亲都笑，说你爸年轻的时候挺帅的，做饭也好吃……这时我的脑海里总会出现父亲黝黑的面孔，实在想象不出当年的他有多帅。不过父亲做的饭是真的好吃，尤其是那道我与哥哥念念不忘的东坡肉，肥而不腻，粑而不烂。
父亲平时不做饭，只有逢年过节，家里来客，或者和母亲吵过架之后。有一段时间，大概是我十岁左右，父亲母亲总是会争吵，这可能是我小时候害怕父亲最主要的缘由。每次父母吵架，我实在不能像哥哥一样淡定得做个旁观者。我会觉得我的世界崩塌了，在一旁大声哭泣。可能是我的哭泣起到了作用，也有可能仅仅是因为哭声没过了他们的争吵声，他们会停止争吵，然后家里死一般的安静，除了我的抽泣声。
父亲是最反感我和哥哥哭的，他想让我和哥哥做一个像他一样坚强的人。所以在安静了不一会，父亲就会瞪大眼睛，对我吼，“哭，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我不想哭，可是抽泣声愈演愈烈，身体也跟着抽泣，眼泪鼻涕止不住的流，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哭……从小到大，父亲从未打过我一下，但我对他的害怕刻在了骨子里。
激烈争吵的第二天，父亲和母亲总是奇迹般的和好如初。父亲就会做最拿手的东坡肉，这是我短暂的人生里吃过的最大的美味。
父亲不允许我哭，小时候的我便以为父亲不会哭。然而，我却见到过两次父亲哭泣，一次是在车站，一次是爷爷去世。
那天，我拉着行李与父母告别，即将开启我的大学生活。母亲跟我说了很多的话，大多是照顾好自己之类的，父亲在一旁不吭一声。临别之时，父亲拿出一个餐盒让我带上，我打开一看是香喷喷的东坡肉……我说我不带，等到了地方就凉了。父亲非要我带，父亲的话我从来都是听的。
我走在人群中，回头望去，看到了那个不再伟岸的身影，从未哭过的父亲在抹眼泪。母亲看到，撞了撞父亲的胳膊……我回过头，开学的喜悦瞬间全无，不争气的哭了起来。我不想让父母知道我在哭，也不想让父亲知道我看到了他在哭，我不再回头，一路走了下去……
哥哥成家，我去其他城市上大学，父母不再争吵，家里顿时冷清了不少。每次放假回家，父母会准备一大桌的菜，自然也少不了我心心念念的东坡肉。
而每次回家我也发觉到了父母的变化，母亲眼角的皱纹变得更加明显，父亲的头发也变得愈加稀少。父亲的话变得越来越多，我不再怕他，他向我告母亲状的时候我，反而觉得异常可爱。
这次回家，我与父亲坐在树下聊天，三岁的侄子在院子里玩耍，跑着跑着绊了一跤，跌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父亲连忙起身，去抱趴在地上的侄子，我跟了过去。"男子汉，哭什么哭……"，话说一半，我便看到父亲已经把侄子抱了起来。
"蛋蛋不哭，不哭不哭哈，来看爷爷的养的鸟儿……"父亲抚摸着侄子的背，向鸟笼走去。
我忘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恍惚间，看到了当年的父亲抱着幼小的我。也是这样一个日落西山的黄昏，父亲抱着我轻轻说，不哭，不哭……眼睛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这么多年，父亲的东坡肉还是那个味道，我却学会了如何默默地哭，悄无声息。
这么多年，我还是那个爱哭的丫头，但我的父亲真的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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