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四)

作者: edac9ea386cc | 来源:发表于2019-03-02 21:07 被阅读1次

    次日,下午三点过半,凉辰开着车单独来了警局。只不过同上次精神状态而言却是大相截庭。当日的他西装革履,一改往常那便萎靡不振地样子。

      我当时坐在大厅里,看到凉辰后也不怎么想搭理他,毕竟昨晚才对那货进行过一番言语地羞辱。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他却主动来过来找我搭话。

      “方警官,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凉辰说的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借着室内的光线,可以看到袋子里是些许的毛发。

      我一下子想到了凉介尸体后脑勺上被人耗下来的头发,便顺势接过了塑料袋。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今天早上水利局里急着开会,由于昨天晚上酒醉时不小心在鞋子上吐了污渍,只好去穿放在鞋柜旁很多日的去年的凉鞋。也就正是我脚上所穿的这双鞋子。”凉辰答道。

      我这才顺势打量了一下凉辰脚上那双鞋子。那是一双有着很多透气小孔皮鞋,也倒算适合这个季节来穿。尽管皮鞋上涂了一层很厚的鞋油,但依旧难掩鞋子表面的泛起的褶皱。

      “的确是双旧鞋,但这与你手中的头发又有什么关系?”在打量完他的鞋子,我徐徐地问道。

      “由于开会时间上的问题,我匆忙地将鞋子穿在了脚上,却被一撮似毛头发般的硬物给搁着了脚,这才脱下鞋子来看,发现是一些短发,由此便想到了……”凉辰在说这些的时候不停地用手指弹着裤缝线。

      本以为会因此得到案子最重要的物证,但凉辰方才的回答让人深感失望,从弹裤缝的动作以及匆忙地穿鞋这点就可以得知,这货在刚才得叙述中添加了虚假的成份。

      我敢这么肯定地说是因为,人在思考的时候才会有手指弹裤缝这样习惯性的动作,并且如果是匆忙地穿鞋的话,哪里还会有时间在鞋子上耐心的涂一层鞋油。

      “啊!凉先生,原来是这样啊!说不定这案子就会因为这些毛发而破了呢,到时候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怅然若失却又故意将声调抬高地说。

      “我倒没有那门心思,毕竟我儿子凉介是这案子的受害者,我只想尽快让凶手得到惩罚。”凉介略带激动地说。

      “那既然这样的话,凉先生是否愿意留下来喝杯茶呢?”

      “喝茶就算了,我还得忙着回水利局呢,但关于案子的情况,我希望你能事先通知我。”

      说罢,凉辰急匆匆地走了。

      我拿着那个塑料袋,迟疑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同田芳去提取头发上的指纹。毕竟上面一直将这件案子逼的很紧,先就这样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下午6点钟后,指纹提取的结果出来了。通过指纹比对来看,正是报案人的父亲辛树。

      这个结果让我很是吃惊,因为在老店主哪里得知,这个辛树是一个千仞无枝的家伙。但一想到那天夜里他同春水的关系,那份好感便在顷刻间消失了,只留下的只有一个色胆包天坏印象。

      晚上8点,我开着车同涛子再一次去了泗水街的辛毅家里,恰巧那家伙就在家里,由于头发上指纹的问题,就将辛树以嫌疑犯的身份做了刑事拘留。

     而当时的辛毅也在家中,看到他爸爸被逮起来,那孩子的表现让人真的很是诧异。

      当时的辛毅便坐在饭桌旁的凳子上拿着一把水果刀慢慢地削着苹果,在我们一伙人将他爸爸带走的整个过程中,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倒是辛树的目光一直死死的落在儿子的身上。我不知道在辛树被带走的那短短几秒钟里,父爱的温情里是否带着些许的薄凉。

      辛树被带到监听室后,由于今日凉辰的异常举动,我觉定再问一遍辛树。

      “这件案子真的是你干的?”

      说实话在听到答案之前我的内心是矛盾的。一方面我希望自己听见的回答是“是。”那样的话这个案子就结了。而另一方面我又多么希望他说出的是“否”,因为某种直觉告诉我,坐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并非是杀人凶手。但这种矛盾很快便被眼前地男人斩钉截铁的回答给结束了。

      “方警官,我又不是傻子,会故意背上杀人犯这样的头衔吗?只是如今证据确凿,这我是凶手也成了板上钉钉的实事了,况且我也不想这样提心吊胆得活一辈子啊。”辛树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凉介呢?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啊。”在听到他这样的答复后,我的情绪开始变得有点激动。

      “说实话,我也不想加害于他。只是天公不作美,杀死他,我也是事出无奈。”辛树道。

      “那你就没考虑过后果吗?”

      “说实在的,我这个人呢比较好面子,那天正巧让那孩子撞见我与他母亲不雅的事,又怕他把我同他妈妈春水的事抖出去。我可不想因为搞破鞋的事而弄的臭名昭著。而且在我儿子辛树面前我要保留一个好父亲的名誉。”辛树一本正经的道。

      “那如今东窗事发,你以一个杀人犯的身份出现在你儿子面前就保留了名誉了?”我略带讽刺地说道。

      “辛爸爸!讲具体点吧,当时是什么情况。”我调侃道。

      “当时是晚上6点40左右,凉辰值夜班,走了差不多快半个多小时了。我也是刚到春水家。我和春水好久都没行鱼水之欢了,两人一见面便唇齿相交,刚一进门,便在门旁的洗漱台上便行起了房事,在一番翻云覆雨后。不料却蓦地听到了楼梯口有响动。这才发现刚才由于着急连门都忘关了。而此时的凉介便站在我和春水面前。一股躁羞感随着那孩子的目光扑面而来。我赶紧冲了出去,凉介看到我冲了出来,便开始慌乱的逃跑。却不小心摔倒在了楼梯口。这时春水也跟着出来,一看到儿子那副厌恶的眼神,便开始心里发虚了。我们俩想将凉介叫回家中,谁知那孩子死活不肯。还大声的嚷嚷起来。无奈之下,我便用手捂住了凉介的嘴,一把把他抱回了家中。春水立刻从冰箱里拿出凉介平日里最爱吃的薯片,并要求凉介不要把刚才看到告诉爸爸。但凉介死活不肯。春水便准备暂时避开儿子,去了厨房给凉介做饭去了。但凉介闹得很是凶,说非要把我这个坏叔叔告诉他的爸爸。无奈之下,我便出出了下策,想通过一种更直接手段,来封上那孩子的嘴巴。

      我骗凉介同我做一个游戏,告诉他晚上关了灯后对着镜子看10秒,便会在镜子里看到鬼魂。便事先在梳妆台的洗脸池里放满了水,然后关了客厅和门道里的灯。当他站在梳妆台前的时候,我便用手将他的脑袋死死地按在了水里,不到一分钟,凉介便停止了扑拉。之后,凉介的母亲从房屋里出来看到了这一幕。却也是为时已晚。我利用她胆怯怕事的心理让她一同帮我处理了现场。这才发现由于刚才用力过猛磕掉了两颗门牙,我怕从头发上提取到我的指纹,便用手耗下了凉介后脑勺的所有头发。并让春水将头发打扫干净,但是没想到还是留下了……”说着同时辛树发出遗憾的叹息。

      “你还真拿自己当天才啊!你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一旁地涛子骂道。

      “那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边城的废弃酒店里呢?”我略表猜疑地问道。

    “当夜我同春水先将尸体装在麻袋里,然后再将尸体塞进车的后备箱里。待车子开到边城后,我便就着那间破旧的酒店将凉介的尸体扔了进去。随后我先将春水送回了凉家,再调头回来处理了现场,出门的时候顺手从凉辰的家里拿了一把水果刀。准备伪造出另一种杀人动机。便拿着水果刀,胡乱地在凉介的背上滑了很多刀,并在腰腹地位置狠狠地捅了一刀。之后,我将装尸体的袋子与凉介身上的上衣在一旁的空地焚烧,并将灰烬给埋了。” 

      “那水果刀呢?你怎么处理了。我在现场并没找到凶器。”我连忙问道。

      “那把刀啊!在我赶往回家的路上扔在了大海里了,估计是找不到了。”辛树道。

      辛树所描述的做案手段却是与那天法医秦藁的推断如出一辙,看来凶手是他错不了了。

      但这般详细坦然地招供,在我所遇到案件中还是第一次见,因此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而此时局里的所有人却都沉寖在案件侦破的喜悦中。

      为了确凿无误地确认辛树就是凶手,我再一次去了泗水街的辛家。此日正值星期一,辛毅去了我学校,家里的门反锁着。无奈之下,我只好又去那家小卖铺歇脚。那天的街上行人甚少,估计与当天的天气有关,毕竟没有那个人喜欢吃饱了撑着在这般灼热的太阳底下行走。辛家里那家小卖铺很近,但就这不过短短的数十米,我的脸上竟有一种被烤焦的感觉。

    店里的老头还是依旧同往常一样坐在套间的沙发里看着电视。见我进来,便应声道。

      “过来套间坐吧!知道你也不是来我这小卖铺买东西的。”

      我应了一声便掀开那青色的帘子,坐在套间里老头的床头。未等他张口,我便先说了“不瞒你说,我来这呢,主要还是为了辛树。”

      “人不都昨天逮起来了,还问他干嘛。”老头道。

      “我觉得这案子有点怪怪的,说实话这是我第一遇见能把做案过程说得这么详细的犯人。所以就像问一下辛树以前还干过什么职业?”

      老头摸着胡子思索了半天道“好像有干过一段时间的警协,不过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你问这个干嘛呢?”

      “不瞒大爷你,这案子是一个具有反侦查能力的家伙干的,但就目前看来,辛树也确实具备这样略显低级的反侦查能力。

      “但在上次和你谈及辛树时,你却说他的人品千仞无枝呢。”

      “哎!算是老夫我看走眼了吧!只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人性总是诡谲多变就如同大海上的风浪一样,而我们看到的也只不过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一面而已。看来老夫以后再也不能草率地界定人品了。惭愧!惭愧啊!”

      “那你知道,辛家的父子关系如何?”我在想到那天逮捕辛树时父子二人表现出的怪异的举止,便不由地提到这个问题。

      “这个我就无从得知了,但有一点我敢肯定,那就是辛毅总是有大把的零花钱在我店里消费。从这方面看估计老辛还是挺疼儿子的。”老店主道。

      “那孩子本来就是个命苦的娃,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后的命运更是会颠沛流离啊!”老头感叹道。

      “是啊!这孩子这么小便成了孤儿,就像死去凉介一样,活的太过凄凉,让人倍感惋惜”我也被老爷子带上了情绪,不由地发出这般煽情的感慨。

      “岁月真的很无情啊!这话放在辛毅这孩子身上最合适不过了。没有亲人的话,估计以后的路要举步维艰了……

      就这样,我在一旁听着一个饱经岁月的老头发着对命运的感慨,一直到屋外传来放学后孩子们的打闹声。

      就如同老店主所说的一样,辛毅路过小卖铺的时候果不其然进了店。老店主也连忙起身赶着去招呼。

      “爷爷,给我一桶泡面外加一根香肠。”辛毅道。

      我躲在套间里听着那稚嫩的声音,心不由地揪了一下。便掀了起帘子,在看到辛毅那双清澈的如秋水般的眸子时,我忍不住走过去用手去捏了一下辛毅那圆嘟嘟的脸蛋。一种想待为人父的情感此刻在心里不停地翻涌着。

      “走吧!你想吃点什么,叔叔今晚请客。”我在说的同时,用手摸了摸辛毅的小脑袋。

      “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如果非要说出一样个东西来的话,我倒是想起一种食物来,那时妈妈还健在,她做的杂酱面是算是我最喜欢的食物了。”辛毅道。

      我牵着辛毅的小手离开了小卖铺,便去了离辛家最近的超市买了些蔬菜,鲜面条,以及做杂酱面用的石桥大酱。在往超市走的路途中与辛毅的谈话得知,那个时候他妈妈就是用这种酱来做杂酱面的。

      出了超市后,在往家中走的路上,碰到一个街头卖糖葫芦的,我便凑过去买了两枝,辛毅一枝,我一枝,一双大手牵着小手,消失在暮色刚降的长街的尽头。

      到辛毅家后,我便在厨房为晚上的饭菜大干起来。在使出混身解数后,也总算凑合着做出了辛毅最爱吃的杂酱面,顺带着烧了几个自己拿手的好菜。

      “开饭了,辛毅。”

      “嗯嗯,来了。”,随声遁去,我看到那孩子正拿着一个水果刀削着苹果,和那天我带走他父亲时的举止如法炮制,但也就此打住了这个怪念头,或许是因为我与他还不够熟吧!他才以削苹果这些的举止来消磨时光。

      我同他两人就着餐桌并排坐下,开饭后那孩子只管低着头吃着碗里的面,至于桌上的菜,他倒是一筷子都没夹。或许两个人不熟,他才这样的拘束吧。但还是我有点看不下去,便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了辛毅的碗中。

      “多吃菜啊!辛毅!”我略带关怀地说道。

      “叔叔做的面太好吃了,跟妈妈做的一样好吃。”说着同时,辛毅的脸上开始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我见状,便递过一张纸巾,辛毅接过纸巾后,擦了擦鼻涕,其后便开始不停地呜咽起来,我过去安慰了好久,他才止住哭声。

      “这是在母亲离世之后,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了。”辛毅说得同时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

      “叔叔,面还有吗?我还要。”辛毅道。

      “有有有,你慢慢吃,叔叔这就给你去下面。”我应道。

      我一边在厨房里下面,一边想起了那孩子刚说的那句话来。“跟妈妈做的一样好吃。”不仅想起了老店主说的辛毅的母亲姜榕早在四年前就去世了,一想到这里便更加心疼眼前这孩子了。

      面煮好后,方唐拌上调好杂酱递给了辛毅。看这那孩子浪吞虎咽地吃着面条,我竟然有一种莫名地感动。

      “你恨叔叔吗?你爸爸可是我亲手逮捕的。”我略表歉意地问道。

      “有那么一点吧,毕竟你把他逮了,我的生活费就没有保障了。但更多的是一种感谢吧!我觉得那是他因得的。”辛毅道。

      “为什么如此说你爸爸?说不定他也有他的苦衷呢。”

      “如果不是我替他保守秘密,他早在四年前就应该入狱了。”辛毅道。

      我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小孩,由于家庭的原因,早已拥有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心志。只是那清澈的眸子如雪花般透亮。

      接下来,是那孩子告诉我关于他母亲去世发生的事。

      “四年前,当时我5岁,母亲得了胃癌,发现的时候已是晚期,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后,母亲就一直瘫在家中,生活中的一切由父亲照料,只记得那个男人在过了两个月后,由于承受不了生活的压力,便用被子捂死了母亲。当时我刚好回到家中,看到了这一幕。”辛毅哭着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

      而当时父亲对我说:“你妈妈睡着了,可能要等明天早上才能醒来。”但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便有一大群人来了家中,说是母亲的家人,在一番巡视之后,母亲的尸体便被拉去送了火葬场。自从那以后,我便越发觉得这个男人的可怕与可恨。他每晚总是很晚才会来,回来的时候也总是醉醺醺地。大半夜的睡觉的时候总是被他吵醒。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总是在夜里带别的女人来家中,到了夜半那女人便像杀猪一样的叫着,真让人感到恶心。

      听了这些的我,终于体会到这个世间是何等的污浊,也不知在这般肮脏混乱的家庭环境下成长的辛毅,心理是发否生了扭曲。所以对于辛毅刚才的话,方唐端持着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在一个单亲家庭里,一个男人带给孩子的温情就会少的可怜,估计绝大部分的时间也要投入到工作当中。

      在安慰了一番眼眶红肿的辛毅后,连我夜回到了警局。明天就是辛树出庭的日子了,所以我准备再去探一趟辛树。

      由于昨晚的事,我在探狱的过程中不经意间问起了四年前其妻子姜榕的事。但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辛树的所述与他儿子的一模一样。但有一点古怪的便是,辛树在告知我这些后嘴角竟然扬起了一抹不言而状的微笑,随后还附之一句很不解的话“谢谢你在事发之后去了我家,我总算是明白了。”

      第二天,开庭后,堂审果然很顺利,仅用了一天的时间,法院便判决了此案,这也得益于辛树的如实招供。由于前后牵扯到两条命案,辛树最后被判处死刑。但也正是他坦诚的自述,法官给予他缓期至八月中旬。而春水也因涉嫌此案,以包庇罪处以半年的有期徒刑。

      在辛树待在狱中的日子,南城这一带也相对较为平静,几乎没人什么重大的案子。我也由此有大把的时间来监狱探望辛树。尽管他曾干过那么多错事,但我总觉得他这个人还是有那么点意思。

      日子过得如流水一般,不经意间便快到了八月中旬了。那日我同往常一样去狱中探狱。特意带了一斤衡水老白干,准备同他一醉方休。临别的时候我特意问他“老辛,难道你不想再见一眼你儿子吗?”,他却只是借着酒意一个劲的摇头“我,我没脸见啊!”说着同时,老泪纵横。

      看到他那为人父惭愧的样子,我便觉定替老辛再跑一趟,但在邀辛毅探狱的过程却遭到了拒绝。就这般,这个男人,在临死之前也未能见到他的儿子。

      8月16日,下午四点钟,一阵劲风扫落了枫树上一片绯红的叶子,伴着一声枪响,惊起了林间数只不知名的鸟儿。子弹从辛树的胸膛穿过,他安静地躺在血泊里,秋雨从灰蒙蒙地天空飒然而下,也带走了辛树在这世间最后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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