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都七十几了,就莫再去捡茶籽了!”我再一次用央求的语调向您发着牢骚,但每次结果都一样。您还是依然带着这顶破草帽,穿着这件洗得发白的我侄女丢下的旧校服,用不停抖动的手提着一个蓝色的布袋,消失在晨雾弥漫的油茶树间,我的喉咙像被堵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心里流。
小时候,您总说:“只要孩子们有出息,吃点苦算什么。”那时的您,挑着两柴蒌重重的油茶枯叶,脚踏着崎岖的山路,回到家却满脸笑意。您总有干不完的活儿,总有说不尽的故事,可如今,您连头发都白了,背也驼了,那双曾经温暖有力的手,如今满是伤痕和皱纹,还因为帕金森病让它抖个不停。
今天,我又看到您从油茶山回来。头上戴着那顶破草帽,穿着那件旧校服,那只抖动的手被荆棘刺得满是血痕,指节已经变形。您看到了,却笑着说:“又捡了一点茶籽,等炸了油也送你们两斤。”这一句像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您的笑容里,没有一丝轻松,只有倔强和对生活的无声抗争。我愣在那里,喉咙哽得发不出声,眼泪模糊了视线,怎么也止不住。
娘,您知道吗?您的一笑,让我心碎。那不是安慰我的笑,是您用尽一生的倔强,对生活不肯低头的笑。我愧疚,我恨自己,为什么至今无法为您撑起一片安稳的天空?
当初,我为何那样固执?为何不弯下坚硬的脖子去“求人”,谋个一官半职?那样,今天的您是否能少一点辛劳?我为何那样胆小,拒绝了私立学校“数倍工资”的邀请?如果当时稍微勇敢一些,如今的您或许早已安享晚年。可这些“如果”,只是无法触及的幻想。我只剩下深深的悔恨,每一刻都像烈火焚心。
娘,您知道吗?每一粒茶籽,都是我心头的一滴血;每一道荆棘留下的伤口,都是我心里的刀疤。每一次看着您走进油茶山,我的心都在挣扎,想着该怎么让您停下,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开口。
现在已到中饭时分,我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劝您留下来吃顿饭,歇一歇身子。可您总是笑着摆摆手,说:“彤妹几(我弟弟的女儿)还在家,我得回去。”我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苦涩和无奈。想强留,却终究只能目送着您:带着那顶破烂的草帽,颤巍巍地走在寒风中,用那只抖动的手提着一小袋油茶籽。
娘,我从不敢告诉您,我曾无数次梦到您摔倒在茶山上,孤零零地躺在泥土里,手里却还紧紧攥着茶籽。醒来时,我的枕头早已湿透。我害怕那个梦成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您一次次踏上那条路。我真是个不孝的儿子,竟让您到了这个年纪,还要为生活奔波。
娘,您知道吗?每一粒茶籽,都是我心头的一滴血;每一道荆棘留下的伤口,都是我刺向心里的刀刃。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无论多难,我都要让您放下这些茶籽。我不能让它们,成为压垮您最后一丝力气的重量。
娘,您听见了吗?从今往后,茶籽的路,由我来走。您只管好好休息,把这一生的劳累交给我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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