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春衫薄

当时年少春衫薄

文/霆鑫

当时年少

高二结束的那年暑假，我们班被安排到学校附近的一座大楼里补课。楼房离我母亲工作的鱼钩厂很近，每次母亲上下班，从我和母亲居住的租房到鱼钩厂，都会经过那座大楼。那年母亲亲自陪读，与我一起在校外租了间房。

有天中午，我们班提前放学。大家蜂拥而出，都想尽快逃出那个烤炉似的红砖大楼。出了楼房，便是大街。虽然那天毒日当头，但我们六七十号人还是一边闲庭信步，一边有说有笑。我也不例外。

没一会儿，我不经意发现，在我们右前方，行有几位妇人。妇人们个子都不高，穿着有些俗气。因为没戴眼镜，加上距离有点远，我没太在意，继续与身边的同学闲聊。

过了片刻，快要接近那几位妇人时，我无意间瞟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身灰黑色的衣服，看似沉重；身高一米五左右，是那几位妇人中最矮的；身材偏瘦，尤其是那双又细又短的腿。

这个发现让我立马喘不过气来，胆战心惊又肉跳。原本还在与同学聊天的我顿时哑口不语，惊慌失措，不知是退是进。同时，额头上的汗珠直流而下，口干舌燥。

就在我边移步边埋头犹豫时，我们已经赶上了那几位因腿短步子小而行走有些迟缓的妇人。我一时紧张，忍不住抬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向右转动眼球，迅速瞄了一眼正走在我们旁边的那位最矮的妇人。

说时迟，那时快，那位妇人碰巧也把目光伸向了我这边，与我的贼眉鼠眼撞了个正着。那一刻，我很清楚，母亲已认出了我。我也不得不相信，那就是我的母亲。一位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一位脸上长着雀斑与黑斑的女人，一位肤黑脚小的我的母亲。

在对完眼神的下一秒，我触电般地收回目光，转过身去，继续埋头行走。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仿佛是一位杀人犯在默默地等待着法庭的最后宣判。

紧接着，突然传来一阵参差不齐的跑步声。出于自然反应，屏息静气的我又迅速扫了旁边一眼。只见刚才还与我们并肩而行的几位妇女，一下子都跑起来了。辣日之下，高温水泥路之上，妇人们奔跑的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毫不拖延。跑在最前面的母亲，在下一个巷口处带头拐弯，消失不见了。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像一位被无罪释放的杀人犯，更像是母亲赐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后者所带来的迟到的愧疚感立即汹涌澎湃，令我心如刀割，无地自容。

回到租房，母亲差不多烧好了饭菜，一边还不忘笑着挖苦我说，刚才明明看到了她，都不打声招呼。不过，那倒提醒了母亲，我的午饭还没弄好，而下午还要继续补课。于是，母亲便跑了回来。

之后，放学再未碰到母亲，母亲也再未说起此事，而我却从未忘记此事。后来，我多次心有余愧地向母亲提起此事，母亲竟记忆犹新，却还是只笑着挖苦我一两句，不再多说。

我不知道，小学二年级都没读完的母亲是否早就懂得“当时年少春衫薄”的道理，还是根本就没想得那么复杂，没往心里去。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我第一次干那种事，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次，却绝对是我最痛心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