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春衫薄

当时年少春衫薄

1.

每一次回头，都会遇上他灼热的目光，无论课上、课下。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水，投来的目光，在云的心里惊起阵阵涟漪。

他叫雷，三年来，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从未被超越。对于即将奔赴高考的学生来说，仿佛锦绣前程已经铺列在脚下，随时可以手到擒来。

她有时向他请教问题，他每次都认真解答，目光里写满关切。

虽然从无表白，却早已默契在心，如同荷塘里的荷花，只待七月后的绽放。

直到雨的出现。

那是三月的星期一，天空干净得像一块透明的冰块。班主任领着一个高高帅帅的男孩走进了教室，说：大家欢迎一下新同学，雨，他将在我们学校借读几个月，直到高考。

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这个叫雨的男孩深深的吸引。他穿着时下最新潮的衣服，嘴角微微上扬，虽然面带笑意，眼神却像一匹不羁的野马，充满神秘。在充满书生气和稚气的同龄人中，显得气宇轩扬。她的目光碰上了他的，赶紧低下了头，心中如有小鹿乱撞。

雨被安排坐在云的身后。他像一个情场高手，一眼就将云的心思看得清透见底。他是临省的一个体育生，有着健美的身材，让她惊讶的是，还有着傲人的文化课成绩。他邀请她看他的相册集，那些在运动场上飞扬的身影，充满青春的活力，和迷人的骚动。

在那情窦初开的年纪，如果说，雷在她的心里惊起了阵阵涟漪，雨在她的心中翻起的便是惊涛骇浪。

2.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雨和云在校园周围散步，月色很美，他们一直走，一直聊，恨不得诉尽平生。更深露重，他小心翼翼地拥她在怀，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她笨拙地踮起脚尖，心中如有百鸟飞鸣。

第二天一早，云来到教室，发现雨不在，心中有小小的落寞，却在书页里翻到一张精美的便签，上面画着一颗红红的心，落款写着爱你的雨。笑意盈满她清秀的脸庞，心中已是如花般绽放。忽然一侧身，瞥见坐在角落里的雷，他的目光中好像多了一层忧伤。云赶紧调整坐姿，翻起书本。

雷总是这样沉默，三年来，云收到过无数情书，里面从来没有雷的。他是那样自信，或者自卑，或者还有些自负，从无只言片语关于爱，或者喜欢。呈递给她的，只有无数的解题公式，和那双热烈的目光。直到考上大学以后，他到她的家里做客，经常把她的皮鞋擦得一尘不染，仿佛那一刻，心意才得到彻底的释放。

五月会考归来的那天晚上，晚自习不见雨的踪影，听男同学说，他彻夜未归宿舍，而与雨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个班上叫做虹的插班生。

那个叫虹的女孩，有着一副这个年纪少有的撩人的身姿，和雨一样的老成，去年高考失利后转入这里插班复读，脸上总是挂着一副不屑的表情。云一直对她有着距离感，同窗近一年，没说过几次话。想到她，云的心里隐隐的痛。凭着直觉，她觉得雨是与虹在一起。恋爱中的人，直觉总是很准。

很快，快到来不及当面质问，雨就又转了学。

云雨就这样结束了，甚至没有一句再见。她仿佛听到心像一块玻璃摔落到石头上，碎成渣。她神情恍惚，成绩直线下降。七月的高考中，她败走麦城。令老师和同学唏嘘不已。云的父母更是愁容满面。差点掉下眼泪。

雷，毫无意外地考取了省内不错的大学。

3．

来年，她进入复读生涯。却意外接到一封临省师大来的信件，精美的信纸，隽秀的字迹，文采飞扬的句子，令她怦然心动，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雨的手。他提及那晚，虹心情不好，找雨陪他喝酒，虹喝醉了，错过了宿舍关门的时间，雨带她找了一间旅馆，守了一夜。

仿佛曾经所有的误会，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消除了，破碎成渣的心，兀自粘合起来，得到了重生。雨的信，每月都会有，有时候每周一封。对于压力重重的复读生活来说，雨的书信，如同在单调的白日里带来七彩的霞光。

雷也频有来信，却总是不咸不淡，没有浓烈的爱与恨，没有激情。一如平淡的白开水，只有浅浅的问候。言谈间对她更多的是鼓励。这样的信件，令云如释重负，也许他早已放下。

入学不久，有天晚自习下楼梯，她被一个戴耳机的男生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跤。男生一把扶住了她，说，对不起，我叫声，认识你很高兴，我请你跟我一起听歌吧，说着就把一个耳机塞到云的耳朵里，不容拒绝。那时候随身听对于学生来说还是一个奢侈品。声长得玉树临风，有着一张俊美的脸，和诙谐的笑容，看起来很阳光。其实他们是同班同学，他个子很高，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复读班的同学走得并不近，大家平日都忙于学习，也没什么心情关注别人。

自从那天之后，声总是要等云一起吃晚饭，他的耐心、友好、礼貌令云无法拒绝。声的家境很优越，父母是政府高干，他带着云一起吃遍了校园附近的小吃。可是，云说，我现在心里只有高考，没有其他，我不能再让父母失望了。声总是笑笑说，没事，我们一起加油，一切等高考之后再说。

4.

有天晚自习的时候，有人递来一个小纸条给云：晚自习结束我在操场上等你，声。

云觉得很奇怪，找到声说：有什么话还让我去操场说？

声说，这个不是我写的。班里还有另外一个男生叫声，他姓陈。我姓高。

不断地有小纸条从陈声那里传来，云视而不见，从未赴约。

声的数理化很拔尖，但是英语不太好，而云最讨厌物理，他经常跟云坐在一起讨论功课，互相取长补短。

有一天晚上，他们正在讨论物理试题，冷不防那个叫陈声的男孩一身酒气地走上来，冲着高声的脸就是一拳，刹那间，鼻血直流。

云走上前去阻拦，陈声一把抱住云，说：云，我喜欢你，我每天都想你。

高声刚刚反应过来，马上给了陈声一脚，两人扭打在一起。

云吓得大哭。直到同学们把他们拉开。

云看着高声挨打，心里很内疚。找了个时间，告诉了他关于雨的一切。她说，对不起。

高声说：我可以等。

云态度决绝：你放弃吧，我们以后不要再一起吃饭了。

高声受了打击，精神很萎靡，他父母知道后，便将高声转到对面的学校。过了一段时间，在高声的请求下，又转了回来。

他好像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跟云说：云，我对你没有要求，只求你别不理我。

爱情，使人变得如此卑微。

5.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雨突然来到学校看云。云走出学校，没注意陈声尾随前来。他们走到学校附近的护城河旁边，陈声突然从身后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雨不愧是体育生，反应很敏捷，躲了过去。陈声一边挥舞着匕首，一边说：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抢了我的云。

云闻到陈声一身的酒气，感觉一场恶战不可避免。她走上前去对陈声说：我压根都不怎么认识你，我们连话都没怎么说过。你这人怎么回事呢？

陈声听到云这样说，情绪更加激动。他说：我给你写了很多纸条，你都没有赴约，但是我一直默默关注你。我听说了，都是他，都是因为这个雨。他就是个流氓，我要替你出口恶气。

说着，就挥着匕首刺向雨。

云看到陈声这样，马上死死抱住陈声，对雨说：快跑。

雨有点不情愿，但是看到情绪激动的陈声，迟疑了一下，就朝车站跑去。

醉酒的陈声被云死死抱住，刚开始还试图挣脱想去追雨，听到云受到惊吓而哭泣的声音，忽然就丢下匕首抱着云，说：云，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

云使劲挣扎，冷不防脚下一打滑，两人一起掉进了下面的护城河。

云的脚抽了筋，被水呛的半死，陈声的酒醒了大半，拼命抱起了云游上了岸。

溺水三千，我只一瓢饮。

此时，云心里想的，仍然是雨。

她安慰陈声说，你好好学习，一切等高考结束了再说。

7.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有个女孩来到学校找云。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漂亮的女生，低胸的裙装，露出丰满的胸和修长的大腿，浑身透着性感的味道。

她递给云一封信。

她说她是雨的女朋友，信中述说了他们曾经怎样的甜蜜相爱，可是她基础很差，注定是考不上大学的，她觉得自己配不上雨。她听说了云的存在，所以现在一副托孤让贤的姿态。把雨托付给云，希望云以后照顾好雨。

知道这一切，云的脑袋嗡的一声响。

她默默撕掉雨的书信，那些写满思念与爱恋的信，碎成一片一片，一如她再次破碎的心。

8.

高考前一日，陈声找到云说：明天，我要让高声好看。

云说：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陈声说：他没事老是骚扰你，我早就看不下去。

云说，千万不要，他没有骚扰我。

陈声说，你考你的试，不用管。

云的心理兵荒马乱。

云连夜找到高声，告诉他此事，让他明天小心点。

9.

高考第一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云以为陈声只是开个玩笑。

高考结束那天，云走出考场，心理如释重负。这一切终于结束了，这些感情困扰，包括该死的高考。

离开考场不到半个小时，就听到一阵阵警车的鸣笛声，划向校园。

她赶紧往校园里赶，碰见认识的同学。说考试一结束，陈声就追着高声想挑衅，却冷不防被别人砍了一刀在腿上。

当日，陈声被检察院起诉，被拘留了两个月。

原来高声的家人听说了此事，已经事先安排人保护高声。

10.

多年过去，云有时还会想起，那一场雷雨声声。

一群不懂爱的少年，曾为爱苦苦挣扎。

当时年少春衫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