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乌鲁木齐回西宁,买了一张绿皮火车的硬座。我自信满满准备上车之后补一张卧铺,未曾想我低估了西部整个绿皮火车的火爆程度,当我推着行李艰难的从过道回到自己的座位,火车的连接处甚至于厕所的门口间都被占据了,我知道我要开始一场十五小时的硬座之旅。
老王得知我买了一张硬座,而且还要在上面过夜,便有几分嗔怪:“你现在还受得了硬座吗?”是啊,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受不了了呢?大学的时候最长的一次旅行是去四川乐山,足足坐了28个小时的硬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下来的。可能年轻,长途的艰辛毫不为意,甚至还有些许的自豪—看我这倍棒的身板。一下车揉了揉浮肿的腿,开始了兴致勃勃的旅行。那一次的旅行我记住了乐山大佛的脚还有28小时的车程。
工作之后几乎没有坐过绿皮火车,尤其是长途的硬座。不是飞机就是高铁,近一点的距离就自己开车。绿皮火车已经成为一个很遥远的记忆。第一觉得拥挤,我这身板的确挤不过他们。大部分乘客带着大包小包堆满了整个车厢,出个门被他们搞得轰轰烈烈。有的是一个水桶,有的是蛇皮袋,更有甚者用一个床单两头一系,里面就是全部的家当。第二就是那难以让人形容的味道。绿皮火车也不禁烟,列车员会在车厢来回走动:“需要抽烟的乘客请到车厢连接处,烟头请扔到烟盒。”我对烟味比较敏感,觉得绿皮火车的列车员过于纵容乘客,应该也像高铁一样禁止抽烟。带的吃的也是五花八门,火车上35一份的盒饭不是每个人都觉得值得。泡面的味道混和着劣质烟草,再加上长途之中一夜甚至两夜不能洗澡的发酵味,很多人称之为这是绿皮火车的专属气味。
一位坐我斜对面的大哥见我一人,笑眯眯地招呼我吃他从吐鲁番带的葡萄。古铜色脸庞,头发剪得极短,一个洗得泛白的黑色斜挂包放在胸口,每当有人路过他身边他便不自觉得捂住了那个包,似乎装了很重要的东西。得知我是老师,他叹了口气说:“哎,还是你们好。”不知道他天生拥有很强的倾诉欲,还是我给了他很强的倾诉感,他几乎不等我回答。他告诉我这次他是去吐鲁番收葡萄,“前几年,都亏完了。我们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什么办法呢,还得出去跑。”几年年发生了什么,我俩心知肚明,谁都不肯将那几个字说出来,只怪命不好。我看出来大哥是个真爷们,在和我说起他的事情的时候全程没有抱怨,而是平静地诉说着有关一个男人如何撑起一个家。这个世界总给人感觉花团锦簇,花繁叶茂的错觉,可看不见有的生物在黑暗深处的腐烂,嘶哑发不出声。
从乌鲁木齐到信阳将近四十个小时的车,大哥没舍得买一张卧铺。我想只不过差了几百块啊!大哥何必要遭受这份罪。转念一想,不对,不是每个人都觉得无所谓。之前听晋惠帝跟他的大臣说出何不食肉糜觉得荒唐极了,可我也成了这样的一个人,开始走向狭隘与自以为是。也许这几百块是大哥在吐鲁番的田地里与农民几番拉锯谈判之中赚得的一点利润,也许省下的几百就已经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呢?
史铁生说年轻时候发出的一颗子弹,多年后正中了他的眉心。而我多年前在水果店看到一堆烂了的水果我嗤之以鼻,心想这个店主实在太抠门,烂了的水果还要继续售卖。可在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行驶之中两者犹如两颗在我耳边呼啸而过的子弹,在我昏昏沉沉之际振聋发聩。烂了的水果也有人去挑选。几块钱,挑上满满一袋,回家剜掉烂了的地方,仔细切成薄片,又成了某一个在这个世界不太幸福家庭的唯一的饭后甜点。再折磨不堪的绿皮火车,他不嫌弃任何的乘客,你只需要付很少的钱,和足够的时间。反正时间是不值钱的,可以浪费。钱是很重要的,不能随意乱花。
绿皮火车才是这个世界上包容性最强的地方。他允许你以任何姿势出现,你睡在过道列车员也只是挑个空档从你旁边走过。如果不允许抽烟,这些几十个小时的乘客又如何熬过这样的长途?这一次的长途,我吃掉了一整个馕饼,早饭,午饭,成本5元。原来我们也是可以适应这样的生活。
到站了,大哥和我再见。旁边那一桶新疆的葡萄经过一夜颠簸没有丝毫受损。大哥说这一桶葡萄至少比信阳便宜一半,我和河南人挺有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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