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人

“爹，刚才我在万客来超市门口碰到那个女人了，俺俩谁也没有搭理谁，各走各的了。”今天是个周六，已经读高二的王峰代替忙碌的父亲去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用品。

看着眼光落寞的大儿子，王成龙猛吸了两口烟，用力地捏了捏儿子的肩膀，出去忙活了。

王成龙有两个儿子，老大王峰今年17了，在县一中读高二，老二王利在镇上读初三，眼看也要上高中了。两个儿子的学习在班里都是名列前茅，这让十几年来含辛茹苦既当爹又当妈的王成龙心里很是欣慰，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做再多的难也甘之若饴。

想当年，王成龙的媳妇张芝香生下两个儿子之后，看着别人家出去打工回来都衣着时髦、穿金戴银，再看看自己土不啦叽的打扮，心里十分愤恨。不管怎么说，当初张芝香刚嫁给王成龙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要个子有个子要模样有模样。那个时候王成龙的父亲在干着大队支书，所以即便是王成龙啥也不是，因为有个能干的老子在罩着，那找媳妇也是在方圆几十里滤着找。谁成想，就在张芝香刚嫁过来不到半年，公公就因为突发脑溢血而离开了这个世界。老公公走了没有小半年，张芝香的婆婆也追随丈夫去了。

父母生病和去世基本上把家底都掏空了，再加上没有了大队支书子女的光环，王成龙渐渐地收起了他的少爷架子，跟个正正经经的老农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想着有个老支书公公在撑腰，自己的日子虽说不上出类拔萃，那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追着屁股撵着巴结的人那还不得成群结队？结果还没有享受几天，老头子就走了，这让张芝香心里窝的气越来越大。

终于，在张芝香生下第二个儿子王利后，她决定也南下打工去。

心疼媳妇一个人没有出过远门，怕她在外面受罪，王成龙百般劝解：“芝香，日子慢慢就会好过的，你别老是跟别人攀比，咱把咱的日子过好，把两个儿子照顾好，啥都有了！”

“你说的都是屁话，人家出去打工两年都盖上了楼房，都咱家还住在平房里。你瞅瞅当初跟我差的远的女人现在都比我时髦，我跟着你这几年啥福没有享到，早就变成了个黄脸婆。可笑我还不到三十岁，跟个四五十岁的老妈子似的！”张芝香叉着腰用右手食指捣着王成龙的脸说着，嘴里的唾沫星子像初夏的阵雨豆子一样，噼里啪啦、铺天盖地的向王成龙的额头、脸庞、鼻子、嘴唇、下巴飞去。

抹了一把脸，王成龙慑懦道：“要不，还是我出去打工吧，你留在家里好好照顾孩子。两个娃还小，需要妈妈的爱护。”

“都你那木头样，出去谁要你？啥也不会，种个地都种不好，再说南方也没有地让你耕种，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照顾两个儿子吧！等着我出去发财回来了，给你们盖高楼大厦，穿绫罗绸缎，过人上人的日子！”张芝香一边憧憬着怎么在遍地是黄金的南方发财一边跟丈夫描绘着未来的宏伟蓝图。

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媳妇，王成龙和两个儿子在家中日夜盼望，等过了冬天、走过了春天、望过了夏天、迎来了秋天。一年四个轮回，就像孟姜女望夫一样，王成龙苦等三个轮回，张芝香这一走就像泥牛入海一样，杳无音讯。眼看别家出去打工的都回来了几遭，王成龙心急如焚。

几经周折，王成龙打听好张芝香的地址，把两个儿子托付给堂弟，收拾好两件衣服就匆匆南下寻妻去了。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王成龙犹如遭到了天打五雷轰。

原来，张芝香刚南下的时候，在一家服装厂打工，没有小半年，因为嫌弃日夜加班辛苦就跟一个当地的有妇之夫住到一起了。从此，过上了金衣玉食、不劳而获的阔太太生活。只顾自己享乐的张芝香早就把身在老家的父子三人忘到爪哇岛去了，电话没一个，信没有一封，仿佛这三个人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无论王成龙怎么苦苦哀求，张芝香都无动于衷。一看妻子心意已绝，怕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再加上王成龙又惦念家中的两个儿子，就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没有了媳妇之后，王成龙把一个男人所承受的所有羞辱和困苦都默默地咽了下去。每天像头老牛一样辛勤的劳作，尽自己的最大的努力为两个儿子创造好的生活环境，刚刚三十头，王成龙就半头白发，老态尽显。

这一过又是五年，恰逢镇里招商引资，要建工业园，把王成龙家大部分的土地都征用了。

得到征地补偿的王成龙先是起了一座二层小楼，然后又用余下的钱承包了村东头的两个鱼塘，再在鱼塘边搭了个羊圈。从此，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再说张芝香跟了有钱人几年之后，既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又没有小三扶正，年老色衰，渐遭厌弃。走头无路的张芝香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张芝香回来之后，暂住在娘家。当得知王成龙现在发家致富且两个儿子聪明又学习好，她悔不当初，今天托这个人明天托那个人上门去找王成龙说合，结果都被王成龙一一挡下。

一看让别人求情无望，挑个儿子们都在家的节假日，张芝香自己腆着脸上门认错。

“成龙，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子三人，是我好吃懒做、贪图富贵，所以才有今天的下场。现在我已经受到报应了，你就原谅我吧！看在我为你生个两个儿子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我回来吧！”

一看王成龙眼皮都不翻一下，张芝香又转头向两个儿子赔罪：“娃们啊，千不该万不该，我当年不该抛下你们哥俩不管不问，让你们小小年纪受尽委屈，我该死，我不是人。可不管咋说，我是你们的亲生母亲，没有我，哪有你们呀！”一看两个儿子也没反应，张芝香接着又是哭又是两只手狠扇自己的脸。

“行了，别在那儿丢人现眼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年我跪到你面前求你的时候，你是多傲气啊！你当初把事情都做绝的那一刻，没想到会有今天吧？老天真是有眼，这些年我吃尽苦头，才让日子好过一些。要是我们爷三个还是住在老房子里，你还会回来求我吗？别在那儿假惺惺了，看透你了！”王成龙一口气把憋在心里这些年的话都吐出来，然后一声不再吭地出去了。

眼见父亲走了，王峰和弟弟也紧随其后。

两个月后，张芝香又嫁到了离此十余里地的一户丧偶的人家里去。男方年近五十，只有一女已经出嫁。

自此，张芝香跟两个儿子形同陌路，渐渐地沦为路人甲和路人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