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可不可以老得慢一点

        妈妈，

        可不可以老得慢一点。

        妈妈， 经常听你说你年轻时的生活，烧饭，劈柴，养鸡养鸭养猪……上山下地干各种农活。你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总是不自觉地微笑。我问你，是不是还是年轻的时候过得好一些？你点点头，说是的。我就可心疼可心疼了。年轻的时候，你在山村里要起早贪黑干活，吃小菜喝米汤，卖了菜和柴和的钱都得交给外公，供舅舅读书，跟姐妹们抢旧衣服穿。你以为从山里嫁人到外边的村子来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于是你嫁了。嫁给了我爸，每天侍奉公婆还不讨好。我知道，我爸年轻的时候挺混账的，好吃好喝好赌抽，五毒就中了三毒，你一定伤了不少心。可你还是没有离开他，有时候旧社会思想真的挺害人的。你以为，做个贤妻良母就能过平稳日子了，却没想过苦难的日子一波接一波。

        妈妈，你总说还好有这个宝贝女儿在，你才觉得欣慰才觉得生活有希望。可是每次听到这个，我一点儿也不高兴。你说当年你怀了第一胎，外婆带你去算命。算命先生说，这第一胎是个男孩儿，生下来也养不长久，打掉好，打掉了会生个女孩儿，女孩儿命里还能给你带个儿子。这个天杀的算命先生狗屁先生！如果不是年深日久找不到他人了，我已经会去揍他的！你就那么听话地把胎儿打掉了。天知道在那个医学技术并不完善的年代，在那个破落的山山村医务所药流，你得痛苦成什么样啊。后来你是如他所言又怀了我，可是你为了生我疼了三天三夜！在那个年代，水果罐头都是奢侈品，有钱人都一年才敢吃上那么几次。爸爸忍痛花钱买来了，你却说，疼死了！不如吃老鼠药死了算了！妈妈，我一定是顶不愿意来这世上的，来看你痛得翻来覆去的模样，来见证你苦难的人生。爷爷家重男轻女，我一生下来你就没得一点儿好脸色，第二天就得下地干活了。在我记忆中，掌家的太奶奶最不喜欢我，每次一靠近她都是疾言厉色的，尽管我记事起她就已经很老很老了，但是她凶巴巴的模样和气势仍是吓人得很。我不知道在这种婆家不喜、丈夫不管的境地里，你是怎样一边做家务一边把我拉扯大的。你说我乖，放在拼起来的小方凳上睡也不会滚下来。可我哪里是乖呀，我肯定是见不得你干了活灰头土脸的模样。再后来有了弟弟，婆家才给你一点儿好脸色。但是大家都对弟弟好，唯独你和爸爸，对我们姐弟俩是一样的。

        妈妈，你总说你亏欠我，亏欠我很多。可是每次听到这个，我心里就可难受了。二十年前你们为了躲我混账爸爸欠下的债，连夜离家远赴西北谋生。你们把年幼的弟弟带走了，把我留给爷爷奶奶照顾。虽然这样的绝定造成父爱母爱在我生命中的缺失，也注定了我一生内向到孤僻的性格，我还是不会怪你们。虽然很多时候看着别人有爸爸妈妈陪我会觉得孤单，看着下雨天别的同学有爸爸妈妈送伞我会觉得失落，看着别的同学做作业有爸爸妈妈辅导我会觉得无助，可是，我还是不会怪你们。我只是，很牵挂你们。上了中学，我会写信了就开始写信。那时候的邮差挺不靠谱的，错了，邮差一直就挺不靠谱的。我有时候能收到你的回信，有时候收不到。我也不知道，向来很少说话的我，跟你写信的时候怎么能写那么长那么长呢。还好，你也给我回复得很长很长。所以，我一定是像你的。那时候的我，知道你们在外边的辛苦，却无法真正想象和理解你字里行间提到的生活，到底是心酸和沉重。那时候的我，总是在信中信誓旦旦地跟你们保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赚很多很多钱，让你们不那么辛苦，却无法想象我的“豪言壮语”是多么幼稚而弱小。妈妈，直到现在，你跟别人聊天时提及我，还是说亏欠我太多，说在我身上花的心血和物资不及弟弟一半，好像我的不成功不成材，是因为无人培养，是多么理所当然。可是妈妈，你不欠我，你给予我太多了，反倒是我，能回报得太少。

        妈妈，你总说你的话是对的，可是我每次都没有听你的话，吃了很多亏。你说当老师好，当老师稳定。可是填志愿的时候我那么执拗地选了经济专业，导致之后我想守在你们身边，守在这个小小的乡村里，也无法从事教师这个职业。你说嫁给某某某好，可是我又没听，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优秀的男孩子，害得你伤心了一次又一次。我总觉得那是你不懂爱情，只看中物质，太势力了。却不曾理解一个母亲希望女儿过好日子的执念。最终，我选了一个我“喜欢”的，你看着离家近便答应了。网上有句话，现在流的泪是当初脑子进的水。我想我的脑子不仅进水，还是污水。我一个人做家务买家具布置新家操办婚礼，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反倒用阿Q精神觉得自己挺能干的活得跟别的女人真是不一样。可是妈妈，我所有的强忍，从始至终还是有你在一旁支撑。你有时候会暗戳戳地抱怨自己生错了，太能干的女儿，是劳碌命。可是妈妈，明明都是我的错啊，如此幼稚不懂事，从来没听你的话。

        妈妈，你总是很相信命，可是我们都不理解你，反而总是抱怨你迷信。二十年了，你辛苦了一辈子，也没能让咱们家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跟你同龄的阿姨，要么每日含饴弄孙，要么到处烧香拜佛为家人祈福，要么穿漂亮衣服出去旅游，妈妈你定是羡慕极了，可你从来不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年了，你都没有过这样的日子。哲学家、科学家都说，世上没有神，没有命，事在人为。幸好你没上过中学，没上过政治课、思想课，不然你一定会气的去找老师们算账的。二十年了，无数次的天灾人祸，无数的人情冷暖，搞得你焦头烂额。你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努力生活，到头来不仅一贫如洗还是负债累累。可是我明白，我恨天道不公，恨人心险恶，恨自己弱小无能，不能为你讨回公道，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不能撑起你的精神世界。只是，至少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再多的苦难都会撑过去。

        妈妈，你越来越不爱说话了，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我看着你日渐增加的银发，我心疼极了，害怕极了。

        妈妈，如果我有法力，我多想把这句话变成咒语，在你身上施法，让你老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

欢迎关注公众号【漫珞轻轻】，每一个关注都是很重要的鼓励和认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