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等以后，可是以后那么长

老同学X大老远从另一个区跑来找我的时候，心里还是挺感动的。虽然都在一个城市，可是一个区，却隔着一个多小时车程的距离。今天的天气着实有点随性，白天太阳当空照，晚上冷风呼啸。迎着冷风嗖嗖地站在公交车站牌陪X等公交，他一个劲的催我让我先回去，嫌我衣服穿的太单薄。可我就偏不。我知道他穿的比我更少，在这样的冷风中一个人等车得有多寂寞孤单冷啊，而且还是特地来见我，这地主之谊我还是得表示表示。最后我还是在瑟瑟发抖中把X送上车，又在瑟瑟发抖中一路走回宿舍。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微信有简讯通知，X说，哈哈哈我又是最后一个被司机大叔叫醒下车的人。

哈哈哈。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三年前的高中毕业典礼，X和老师同学打成一片，自己喝的不多，却是一个劲在劝别人敬酒的人。我坐在角落里看着X得瑟的样子，吐出了嘴里的骨头对他说，高中三年还是你套路最深。他对我笑，灯光下显得格外特别。要是平时我肯定回他一口大白牙假笑，但是这一次他的笑容有悲伤的味道。我看着他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很难过。

同学会结束以后，X提议大家一起去看日出。大多数同学都敷衍了事，想着散场各自寻乐。X拿起我的书包，背对着我说：“走吧，带你去看日出。”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就跟着他一路走。有些感情就是这样，陪你走了三年的路，听你说了三年的心事。走着走着，听着听着，就不约而同地认定这段友谊值得信任。

我们坐在桥的栏杆上，X侧着脸对着我，他说，“你知道吗leo，今天以后我们就真的毕业了，我突然觉得我的人生从明天开始就要完蛋了。”我知道他的意思，他的高考一塌糊涂，他觉得自己连上专科都很困难。“别这么说，成绩还没出来你别瞎担心。”我拍了拍他的背。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自己却也跟着悲伤起来。我们都知道，会担心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凭空出现的。

“我决定了跟我爸去云南做生意。”X看着湖面说的很平静，“他现在想补偿我那些年没有他的日子，想把我带在身边去他做生意的城市。”“挺好的呀，大老板。我们花四年上大学，你都可以赚钱了。”我哈哈哈的傻笑着。“leo你想过以后吗。”他问我我没有回答。那天是阴天，我们坐到早上八点，都没有看到太阳。半清醒的状态下我们各自回家，醒来以后直至今天我都依然清晰的记得X当初问我的这个问题。

大二的时候和X聊天，他和我说自己在云南的日子，他遇到人，看过的风景。我看到照片里他笑得很灿烂，也知道这些年他过的也不容易。早出晚归的跟着他爸做生意，总是在一个人坐公交车的时候睡着，到站以后被司机大叔赶下车。因为他总是最后那个。

今年年初，X和我说他突然不想做生意了，他想旅游。我说，你爸同意了吗。他笑着说，“这几年我不仅在学着怎么做生意，也学了好多我以前一直想学却没有学的东西。比如钢琴，吉他。这些都是我爸让我去学的。可能这就是他这些年赚的小钱，想弥补我的方式吧。所以我想旅行他也同意了，只是一年为期，回来还得学着做生意。”我很惊讶，他好像成了我意想不到的那个X。

一直到他站在我的面前，我才接受这个事实。这几年的历练让他变得沧桑许多，也让他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我问他，你的旅行第一站从哪里开始啊。“就从你的城市开始。”他很无赖的看着我，“要不是顺便来旅游，我都忘了你在这个城市。”“是的呀，大老板，我也就是在这个城市上个学，兼兼职，存在感哪有您高。”我双手托着下巴，恶心吧啦的看着他眨眼。

“所以你想过以后吗leo。”

还是这个问题，又再一次问倒我。我想过很多以后的场景，我会干什么职业，生活在哪个城市，会遇见怎样的一个人，一起住在自己精心装饰的房子里怎样过日子。这些我都有想过，可是以后太长了。我现在过的是和我的以后十万八千里的生活。“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咯。慢慢等呗，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嘴里吃着菜。“瞧你这点出息。你知道吗leo。从我高中毕业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在想自己的以后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会和我爸做生意，会去学钢琴吉他，会旅游。可是我等不及，以后那么长。可是现在我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却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我觉得我的人生又要和高考以后一样，完蛋了。”

好吧，他这认真悲伤的神情，一如多年前的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玩笑就在嘴边，说出来都会觉得苍白。我站起来，把手伸到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要是这么想，你这人生真的是永远都完蛋了。你总不能因为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过，就觉得生活很绝望吧。你没有等下去你怎么知道以后会不好呢。以后那么长，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想不出来以后是什么样子就别想了呗，走走停停，看多了灯火阑珊，你总会知道自己明天想要什么的，何必急在今天把一生都看透呢。”

送X上车回去的路上，我突然发现我今天对X说的一番话很虚。“以后”这个词太大了，就像一个行星在宇宙里想着下一秒自己会按什么什么轨迹自传，会不会突然撞上别的星球。我想起X对我说那句话的神情，恍恍惚惚地明白了，他不是悲伤而是害怕。“你想过以后吗Leo。”他不是悲伤活在未知的明天里，而是害怕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过的是什么日子。所以一天天的过，你就一直活在明天会更好的假象里，活在“以后”给你设定的每一天里。这就好比你睡着过一天也会有过一天，充实的过一天也会过一天。睡着过一天是你未知的以后给予你的。充实的过一天是你和你的以后谈条件换来的一天。这是本质上的区别。

“我们都在等以后，可是以后那么长。”几个月后，X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美到让人惊艳的日出。我突然想起毕业那天我们没等到的日出，X把他留在了他的以后里，而我却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