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昨天...
这个身影，虽然看上去像是个人，却身形高大，肩宽手长，穿着的衣裳也宽大无比。这个时候，这个人影在破屋面前走来走去，似乎在找什么，又似乎在看什么。突然，人影转身，半张脸显露在月光下，只见那半张脸是““绿面赤须，貌尤狞恶”。也就是说，完全不似人脸，皮肤是绿色的，胡须是赤红色，凶恶异常，极其丑陋，在月光的映衬下，恐怕普通人都不敢和他有半分眼神接触就会被吓个半死了。
姑且算他是个人。这个人身上穿的是一套宽大的红色朝服，头戴红色官帽，乍看之下也无法分辨是哪个朝代的。他左手拿着一本书，上面写《生死簿》几个字，右手拿着一支毛笔，笔尖上的不知道是不是墨汁，颜色却是红色，红如人血般。
他终于停下来，站在了破屋的一扇窗子面前，往屋里张望，似乎看见里面的人已睡熟，然后往窗子的破洞里吹了一口气，又身形往后站直，等待着什么。
穷书生腹内的粥早已消化完了，空空如也，一般人哪能经得住这等煎熬，好在书生习惯了，也有了应对之法。一是早早睡觉，睡熟了就不会感觉饿了；二是在睡觉的时候，想着白天读的那些圣贤书，如此反复，倒也睡得快。可今天不太一样，虽然睡着了，但脑子里想的和梦的都不是圣贤文章和教诲，反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人在唤他，让他起来出门相见。
这突如其来的梦境，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来书生虽读书等待乡试，读的越多，也不见得明白多少道理，自然这个奇怪的梦代表的什么意思完全不明白，而且多年不中，书生也多少明白自己有点迟钝；二来书生自懂事以来，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别人都在敬畏鬼神的时候，他却当成是玩笑，只是读的书多了，也知道跟着俗世之人一同见着庄严肃穆的神像，拜上几拜准是没错，至少不会被人嫌弃唾骂。
朦胧间，书生越发不明白，这个梦自己没有当回事，却不会自己停止。即使是书生自己在梦中背诵文章，也没有办法转换梦境。似乎非要醒转过来，才能弄明白怎么回事。于是，书生挣扎着想要起来，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怎么努力都无法使力让自己坐起来。正疑惑间，书生惊醒了，因为书生在梦中想脱离的时候，耳朵模糊听见那叫他出门相见的声音，不是梦中出现的，是真实存在的。
书生坐起来，心想怎么在这远近没有邻居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叫他呢？是不是那些所谓的朋友又来叫他了，他是迟钝一些，也明白那些朋友叫他无非是为了附庸风雅，让他去写几个字而已，何况还有东西可以充饥，这边妻子辛苦操持，自己多少也该带点好吃的回来。
于是书生不敢怠慢，胡乱找了一件衣裳穿上，脚上踏着破鞋就出门迎接了。可是出门一看，天还没亮，那亮光原来是月亮正好在天上，没有什么遮挡，光亮异常，好似白昼。
书生心中暗骂，如此戏弄自己，准没有什么好事。正想着，一个巨大的身影挡住了照在自己身上的月光，书生抬头一看，一个青面獠牙，胡子通红，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站在面前，清风吹过，红须红发飘起，眼睛圆睁，那气势，好像盱眙之间就能把自己给吞了。
书生惊讶地坐在地上，心想今天怕是要交代在家门口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怪兽，完全没有人样，身形高大，张嘴就有盆那么大，山中虎豹因为这里人烟稀少，却也有人偶尔经过，镇上衙门经常派一些猎户上山狩猎，自己在这破屋住了这么几年，只听说有猎户打到了些山鸡什么小的动物，如此巨大的还从来没有听说，今日得见，怕是平生仅有了吧。
转念，屋里还有妻子，不禁叹道，奈何妻子年轻就要守寡，我何不趁现在这畜生还未下口，赶紧往外跑两步，也好护得娘子周全。想到这里，刚刚被惊吓而无力的身体，瞬间来了气力，脚上使劲，连滚带爬往外跑去。
那个高大身影这个时候大笑道，想不到这个别人眼中胆子大的人，如今是见面不如闻名！
书生慌乱间，听见这话，马上不服气，停下说道：“我还以为是野兽进屋了，还能说出人言来，想必是人，不知道是路过借宿，还是镇上传话来的。”
高大之人走到光亮之处，露出真容，虽青面獠牙，赤须赤发，一股愤怒的气势扩散数丈之外，但在书生看来，丑是丑了点，只要是个人，先谈谈此人来意再做打算，而且，那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好像是哪座庙里的神像。书生穷是穷，却也有一点闲情雅致，那些有钱的酒肉朋友在吃饭间谈论的茗山古刹，书生在书里也曾读到过，自己住的地方虽然偏僻，山神土地的庙宇偶尔也会在附近村子见到过。
到底是像那尊神像呢？不对啊，既然是神像，如何能到我这里来呢？平日除了读书，书生不相信这些东西，也不会去想，那些土地庙里的神像，样貌不会那么凶神恶煞。又为什么会往神像上去想呢？
这个时候，书生才记起，几日前曾经背过一尊神像，好像是某位判官的，样子颇为相似。接触的时间要比游玩和听说长，记忆也就比较完整和清晰，只是平日食不果腹，除了读书就是想粥什么时候能煮好。
那个高大身影眼看书生愣在原地，不禁好笑。伸出大手，把毛笔倒插在了衣领后，轻拍了几下书生，说道：“才几日不见，就忘记了吗？”
书生疑惑，一起喝酒的人当中，如何有如此丑陋和高大的人呢？又再次端详其容貌，半晌才醒悟过来，大叫道：“原来你就是判官大神吗？这世上真有神怪啊，如今得见，着实让小生开眼了。”又说道：“不知神仙到此所谓何事？”
判官收起笑脸，摆好架势，正色道：“你小小凡人，胆敢擅自搬动本尊神，触犯了神威，此次前来是兴师问罪的。”
书生听完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请大神在惩罚小生之前，能不能容小生去和糟糠道别，也好安心上路？”
判官道：“你见到我，不怕么？”
书生道：“大神如此长相，恐怕也是天生如此，有什么好怕，只是神仙降临到此，想必我的阳寿该尽，命该如此，又有何惧！只是我那可怜的妻子，我没有什么留给她，往后要如何维持生计？”
判官这才大笑道：“看你不像是畏惧生死之人，在我面前也无畏惧之色，生死之间还想着你那结发之妻，如此，我没有看错人。实话告诉你，你确实是不该把本尊背下山去给那些凡人戏弄，但你的礼数却没有废，还把本尊身上的灰尘擦洗干净了。看在你对本尊还有敬畏之心，就饶了你吧。”
书生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大神饶了小生，甚是感激。在下许愿，每逢初一十五一定上山祭拜，只是身无长物，希望大神不要嫌弃才好。”
判官道：“那些俗礼，原本我是不计较的，也不用你去上山祭拜了，看在你心性端正，又有敬畏之心，世上如此之人少之又少，我是真心想要结交，这阴间的官司管得多了甚是心烦，如果能有你这般端正心性之人互诉衷肠，岂不快哉，如何？”
书生听罢，甚是欢喜，傻笑道：“小生何德何能，能结交大神，小生本就穷困，大神不嫌弃的话，尽管来就是，小生会吩咐糟糠尽量准备酒菜，就算是没有，粗茶淡饭，稀粥咸菜倒也不缺，只要大神不觉得辱没了身份才好。”
判官言道：“何须如此麻烦，你我诚心结交，山泉又如何？酒食你就不必操心了，我自会准备，我会每月月圆之夜前来，子时就到，你准备好干净碗筷就好。”
书生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了，大神不嫌弃，小生也不好再端着面子，小生自会在月圆之夜恭候大神。”
判官心中欢喜，这世上不惧怕自己的本就少之又少，有如此心性之人，恭敬之外，并无其他所求，还愿意和神仙这等身份结交，深得我心。心想先相处几次再看书生的为人为何吧，有敬畏之心，若城府深沉，实则有所求，那是我看走了眼，结交得太操之过急了。
于是转身道：“你住的地方太破旧了，我帮你修缮一下吧，再送你和妻子家具若干，以免风吹日晒之苦。”挥手向那破屋指去，房子刹那间焕然一新，书生兴奋地跑进屋子，里面也没有了往日的破败，屋顶的瓦片也都是新的了，桌椅板凳一应俱全，衣柜大床也有了，自己的妻子安稳地睡在挂有帐子的床上，熟睡正酣，根本没有注意到屋子已经有如此大变了。
书生又跑出屋子来，想向判官道谢，却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人声飘荡在空中：“鸡鸣在即，我要回去了，待相聚之日，我自会现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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