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复一山

作者: 金若木 | 来源:发表于2021-06-29 22:54 被阅读0次

    脑中刺痛袭来,叶游感到身上湿哒哒的,皮肤越来越冰冷,随着温度的下降,他的脑中清醒了起来,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颈,能听到颈椎处发出的咯楞咯楞声,想睁开眼睛,发现一睁开就有层水幕缓缓顺着头发滴落下来,于是他干脆地甩了甩头,猛地睁开了双眼。缓了会神,才适应了幽暗的光线,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小屁孩儿,终于醒了吗?”

    叶游挣了挣僵硬的身体,发现自己被捆绑在凳子上,衣服冰冷地黏在身上,显然是被泼的水。

    “你是要殉情还是威胁,脑子不清楚就在这老老实实地待着,想清楚为止,想不清楚就一辈子别出去了,不然出去也是个废物,害人害己。”

    说着,那人站起身,走远了,叶游只听到铁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吱呀着发出刺耳的摩擦,他猜这地方一定是个被废弃的仓库,挺好,废物就该待在废堆里,没有人理,没有人能够想起,静静死去……

    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闯进肺里,有种扩张的疼痛,这疼痛提醒他还活着,他的意识慢慢回笼,脑中浮现出一个笑容,很稀薄却很温暖,稀薄到似乎想得厉害了就会消散,但却让他的心脏一下子暖了起来,心里舒服得像是沐浴在阳光下,那是个女人的笑容,可他却觉得很遥远,远到像一个梦,满腔满腹的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无力感笼罩着,又很近,近到就在自己心里,安安稳稳地在那里,谁也没法把他们分离。

    叶游鼻腔发出一声闷哼,接着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咳到脸上被泪水覆满,咳到鼻涕流到嘴里,他想起那个人对他说过

    “在我眼里,你就是夜空里最耀眼的那颗星”

    他又听见另一个冰冷决绝的声音,

    “不可能,我不喜欢你“

    “我很忙,你还有什么事吗?请不要再打扰我”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时间似乎静止了,叶游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几个小时又或许几分钟,他的鼻腔里仿佛嗅到了马鞭草的芬芳,那么熟悉的味道,他记得她每次出现都是这个味道,他问她这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她温和地说“不是香水,是润肤露的味道。”后来……她换成冷冰冰的声音说“这是特制的精油,英国专门的精油师调配后,我又加在润肤露里,好闻吗?你知道这玩意儿多贵吗?你,不用你爸妈的钱,买得起吗?你,养得起我吗?”她那抹嘲讽的笑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啊,自己已经开始恨她了吗?脑海中想不起她温柔时的模样,这个嘲讽、刻薄的笑异常清晰、刺眼,她那么讨厌自己,为什么一开始还那么关心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

    叶游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想着,越想越想不清楚,思绪和时间纠葛在一起,他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分不清什么是昏,什么是晨,等到那男人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已经饿得全身虚脱,幻觉似的听到男人说

    “想清楚了吗?”

    男人示意身边的人喂了叶游点清水。

    叶游喝了水,却不想多说一句。

    男人看他不说话,也不着急,缓缓地说:

    “小谷不喜欢你,你这样寻死寻活地是几个意思,让她内疚,让她后悔?你最低谷的时候是她一直帮你,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只不过是爱而不得罢了,就连曾经的恩情都忘了,还想给她套个道德枷锁,叶游,你可真是个男人!”

    叶游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柯成合,这个男人他嫉妒的都要发狂,他知道柯成合和谷山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可这又怎么样,他喜欢谷山就要说出来,他做不到自己藏在角落里看着他们恩爱还装作表面上一派平静,他做不到看着心爱的女人在别人怀里还要送上祝福。谷山曾经总笑着说他还是个孩子,对,他就是个任性的孩子,但冲动不正是少年人的特权吗,谷山让他做自己,他做自己了,忠于自己的内心表白了,但是结果呢,拒绝!冷漠!这样的结果他接受不了。

    柯成合继续说:“你知道女人最看重什么吗?“

    他顿了一会,“安全感。物质和精神上的安全感。物质是第一位的,如果一个男人提供不了她舒适的物质条件,甚至和他在一起,生活水平会比自己一个人时都低,你说她会看得上这个男人吗,更别说精神上的匹敌与征服。谷山已经28岁了,你才多大,18?连高中都没毕业,你怎么给她生活上的保障?你怎么给她精神上的匹敌?”

    叶游:“……”

    柯成合:“醒醒吧小子,不是爱不爱,而是,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叶游猛地瞪圆了眼睛,牢牢盯着柯成合,他不甘心,他的脖子鲠着,剧烈地喘着粗气。柯成合的每个字他都听的清清楚楚,可是他就是心里有股劲儿,倔强地立在那里。

    柯成合伏下身,盯着叶游的眼睛,用手拍了拍叶游的脸,“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我只是不想让我女人伤心,哼,为一个不知感恩,不知好歹的废物而失望,伤心。叶游,要不然你就跑的远点,想怎么死怎么死,死的干干净净。要不然你就好好活,混出个人样,也不枉她帮了你这么多。”

    柯成合直起上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游冷哼了一声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柯成合定住脚步,他听到叶游接着说“你有什么可耀武扬威的。”

    叶游放松了脖子,痞气地看着眼前那个男人的背影“你不就是和她年龄一样大吗,不就是觉得我小吗?如果我和她年龄一样,她一定选我。再说了,等她40岁的时候我30,她50的时候我40,她80的时候我70,从长远看,我更有优势,无论从颜上还是体能上,我更能满足她。”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更冲了些:“去你的物质、精神,我现在满足不了不意味着以后不行,同样,你现在可以满足,不意味着以后也行,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柯成合仰起头,发出声愉快的笑声:“呵,有趣,那就来吧,我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叶游敲响了谷山的门,他站在门外有点局促不安,昨天柯成合的人把他扔回了家,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柯成合是怎么和谷山说他的事故的,他知道现在一定是大家口中的笑柄了,求爱不成就跳江自杀,他抹了把脸,觉得自己没脸见谷山了。

    门打开,谷山看了眼他,没说可以进门,也没说不行,转身朝客厅走去。叶游见了谷山永远是一副厚脸皮,他看到这个情形,反手把门关上,赶紧跟了过去。

    谷山坐在她的专座里,那是个单人的绿色沙发,后背和扶手宽厚地包裹住她,她看上去面色有点苍白,显出一丝疲惫。叶游看着她,不敢坐下,紧张地双手抓着衣角,上下纠结着,他忽然想起谷山说过他不可以这样,于是他把右手虚握成拳,牙齿咬着食指弯曲的关节,一下一下,用疼痛给自己冷却。

    谷山抬眼看了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叶游知道这是她不耐烦的前兆了,于是他结结巴巴开了口“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他太紧张了,发出了像rap一样的字节。

    谷山轻轻笑了笑,冰山仿佛瞬间融化。

    叶游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谷山心里就踏实,无论多大的矛盾,只要她一笑,瞬间就烟消云散。室友姜小白曾说过,如果在古代,叶游一定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引清兵入关的吴三桂,为搏美人一笑,千古骂名都不惧。

    叶游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小声地把话说顺了:“我,我没有想自杀,真的,你相信我,那是个意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我车子骑的有点猛,前面忽然冒出只狗,我来不及躲,别了一下,就……就翻进江里去了。”

    他抬眼看了看谷山,发现谷山撑着头,手指挡住了面部,他没法判断出她的表情,生气?好笑?不在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知道,我的水性不错,但那天江水太凉,我有点抽筋,完全游不动,吃了几口水就往下沉,越沉越深……等我醒来的时候就……”他想说就被柯成合给绑了,可是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他长情敌的气焰,但是他又知道,柯成合一定把事情都告诉了谷山,虽然是柯成合的人救的他,可他一点都不想念他的好,于是他说“就看到了柯成合”。

    叶游紧张地看着谷山,她的手指仍然笼着额头,看不到脸上的神色。

    叶游不想再听到拒绝或者说教了,虽然他知道谷山不会说大道理,她从来不屑于一板一眼地教育他当个好学生,但他害怕再从她口中听到拒绝的话,或者让他心里很不好受的冰冷冷的话,就像柯成合说的,他配不上她,随便哪一点都配不上,但是谁都可以这么说,谷山不可以,因为谷山一说出口,他就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了,没有办法用莫欺少年穷的将来来支撑自己已经低到尘埃的自尊。

    于是他先说出了口:“师傅,我想明白了”。

    “师傅”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了,当初不想叫谷山姐姐,更不想叫她阿姨,叫老师又总有那么点龌龊的别扭,费尽心思,才想到这个称呼,也在无形中拉近了他俩的关系,可是后来,他连这个称呼所带来的距离也感到厌弃,便只是说事,从来不叫人,谷山真是好说话,从来不与他生气,相处起来自然又随性。

    他看到谷山的身躯似乎微微震了一下,但是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他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是那都不重要,他要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我会好好学习的,好好准备高考,不会……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是的,前几个月的作天作地我错了,错的只是害你担心,但是,我不是胡闹,爱上你,向你表白,我从来不后悔,也从来不是错。

    “我会去上海待一段时间,等高考的时候再回来。你……你照顾好自己。”

    谷山一直没说话,屋子里的秒针滴答滴答地听起来格外清晰。

    “什么时候走?”谷山一开口让叶游心里一惊,声音很哑,低沉的不像话。

    叶游怔了怔,他想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又说不出口,都怪自己,一定是自己害的,他这时候才发现,谷山瘦了,虽然才几天没见,她的肩膀不再圆润,棱角分明地撑着睡衣,衣服虽然松松垮垮遮住了身材,但他就是能看出,她瘦了,很虚弱。

    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回复,谷山撤开手,抬眼看他,随着她面庞一点点抬起,叶游看到她的脸色异乎寻常地苍白,眼下一片暗青,浓浓的黑眼圈仍然无法遮挡住眼眸中的光彩,她的眼里充满了红血丝,嘴唇却白的毫无血色。

    谷山“嗯”了一声,“什么时候走?”

    叶游不忍再看了,他低下头,垂着眼,显得极乖巧,表现出一个做错事小孩的模样:“这两天吧。”语调里夹着一丝哽咽。

    谷山笑了一下,“哦,挺好,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提前给你践行了。”

    温和的嗓音传出,浸着叶游的心,叶游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治愈了。

    “嗯”他点了点头,“我来做,你好好歇着。”

    谷山的嘴角微微翘起,却不再说话了,她转身回屋里去了。

    叶游准备了四菜一粥,原本他还怕家里没菜,打开冰箱才发现肉蛋蔬果一应俱全,谷山是个吃货,却常常加班,没时间做饭,现在她又病了,这些菜一定不是她自己买的。自己虽然很讨厌柯成合,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不错的男友,这些菜应该是他准备的。

    小米粥看着就很香甜诱人,虽然叶游曾经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但自从和谷山认识后,为了调理她的胃病,他陆续学会了熬粥和简单的炒菜,他知道她最喜欢吃的是潮汕口味的海鲜粥,为此特意去最火的潮汕粥铺偷艺,又找相熟的广州人讨教,琢磨了小半年,终于琢磨出谷山最喜欢的口味,里面的海鲜、蔬菜、姜的比例是多少,什么时候下锅最好,什么时候关火,他还调制出秘制的辅料,谷山问过他好几次,想要自己在家时也能做,叶游却笑着就不告诉她。今天本想做海鲜粥的,但是他猜谷山的胃病犯了,小米粥养胃又养人,在喜欢和健康之间,他选健康,他希望谷山健健康康的,好好的……等着他。

    叶游轻轻敲响卧室门,“师傅,吃饭了。”

    他等了一会,听到里面有声响了,便起身,回到了餐桌旁,安静地等着。

    谷山带了个热水袋出来,把热水袋捂在胃部,要抬手吃饭的时候,热水袋却总是滑下来,索性她把它扔在一边,叶游看了会,去沙发上拿了个靠垫,放在谷山身后,而后把热水袋放在她腰的位置,让谷山靠住,果然不再掉了,谷山的眉头松开了些,显然舒服了很多。

    两个人没说一句话,默默吃着,叶游吃的很少,他一直看着谷山,看她夹哪个菜不方便,就把盘子往前移,最后四个菜成半圆形紧紧包围着谷山,叶游的面前却只有一碗粥。

    谷山皱了皱眉,叶游意识到自己好像过界了,他的殷勤让她不舒服了,便什么都不敢再做,低着头吃粥。

    面前推过来一盘菜,谷山说:“别光喝粥,吃菜啊……在外面注意身体,吃好饭。”

    叶游的眼眶红了红,他压抑了一下情绪,不能哭出来,不然又给她增加压力吗?她一定会更烦自己的吧,忍耐,不能再做让她不喜欢的事了。

    可……再不说就永远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会的,我会好好听话,好好学习。你……你别忘了我行吗?”

    说完,他牢牢盯着谷山,不肯错过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他的脑中迅速地猜测着、计算着她的心思。

    谷山静了一会,抬起头看着他,轻轻笑了“别想太多,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彪悍的人生就是……”

    叶游和上她的声音,和她一起说出来:“该做什么做什么!”

    谷山接着说“师傅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徒儿呢……小鱼儿”。

    叶游反复地回忆着这句话,像复读机般一遍一遍,他回忆着谷山说话时的声音、表情,甚至连当时空气中的味道他都记得,温暖的小米香气、青菜香气和她身上独有的精油味。他已经坐在去往上海的飞机上了,当天晚上的飞机,他怕自己忍不住变卦,会一天一天地拖下去,不肯离开,索性,在煮粥的时候就订了当天晚上的机票。他不知道谷山听到他离开的反应,他不敢想,不敢想她会不舍还是如释重负的解脱,更不敢想她会不会待个几天就真的忘了自己,和柯成合双宿双飞。他吞了片从老妈屋里找的安定,强迫自己赶快睡觉,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过了一会,好像真的进入了梦乡。

    叶游迷迷糊糊地被吵醒,飞机遇到气流发生了剧烈的颠簸,乘客们尖叫声不断,机舱中是机长的通报“各位乘客,飞机遇到了冷气流,无法降落在浦东机场,我们将返航,回到鄂城机场,请大家稳定情绪,遵照空客人员的指挥,按救生指示操作。”

    叶游还有点晃神,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他的脑中仿佛一道道闪电裂开,记忆像洪水一样纷纷冒了出来,怎么回事,他怎么在飞机上,他不是开着车冲入大海了吗?

    机舱里的警报声响个不停,眼前一片混乱,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白皙光滑,这不是他的手,他的手上应该是一大片烫伤的疤痕。怎么回事,他四处探望,视线划过玻璃窗,上面映着的人影……不是他,而是……18岁时的他,他抹着自己的脸,脑中一阵空白,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38岁了吗?不是开着车从悬崖上冲向大海了吗?即使被救现在也应该在医院,而不是……他一下子想了起来,现在是在自己18岁时飞往上海的飞机上。

    空姐焦急地提醒着他快戴上氧气罩,他充耳不闻,一是脑中仍然一团乱麻,完全理不出头绪。二是,他清楚地记得,这次航行肯本没事,虚惊一场。他靠在椅背上,回忆着下面要发生的事情:

    在上海他住在父亲家中,从小学父母就离婚了,他跟着母亲,一年中约莫能见到一两次父亲。

    父母都是生意人,都很忙,所以他从小就是跟着保姆长大的,一个保姆管生活,一个保姆管学习,还有形形色色的家庭教师,说来别不信,他从还在幼儿园就能分辨出谁是真心对他,谁是为了他妈的钱,遇到他不喜欢的家庭教师,他就说:“你放我出去玩,该拿多少课时费你就拿,我不告诉我妈,咱俩互不打扰。”

    父母都没有再婚,也都没有再生孩子,妈妈对他的解释是,结了再离,分财产太麻烦。已经生了他,便对做个母亲不再好奇。他几乎到高中都没和父亲一起生活过,但是18岁的这年春天,他给父亲打了个电话,便只身一人来到了上海。

    高二下学期再转学简直不可思议,但是他父亲是多家知名私立大学的董事,在上海有很好的人脉,能提供给他最好的教师和最好的教学方案。叶游从来都不知道认真学习的滋味,因为他从来没从这事上获得过动力,但是从他到了上海的当天晚上,他就约自己的家教们开了个会,制定出详尽的计划,为此他又单独找到一位复旦毕业的曾高考状元做自己的助理,负责跟进各个学科的进度、安排每天的学习计划,并根据他的薄弱点针对性地开展训练。谁都没想到,一年之后,他居然考上了燕京大学这座全国最牛掰的院校。

    后来的上学、毕业,他但凡有假期就往鄂城跑,去看谷山,直到谷山结婚了,直到她生孩子了,叶游便再也没去过鄂城,他独自生活在燕京、上海,英国、美国,把自己放逐在远离鄂城的任何地方,但是他心里有个愿望,为了这个愿望他精心地日复一日准备着,他非常自律,严格约束自己的饮食和作息,健身、塑形、保养,常常让身边的姑娘看到他就眼冒爱心,血脉喷张。他耐心地等待着,等着谷山离婚,或者柯成合早逝,他从18岁等到了28岁,又从28岁等到了38岁,每天关注着谷山的消息,病态般地通过每天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感受着谷山的气息,就在他以为要等到七老八十才能和谷山在一起时,谷山竟然发生了意外,在和柯成合乘飞机时,发生事故,坠海身亡。

    叶游深吸了一口气,把手边的咖啡喝掉,他坐在鄂城机场,自从飞机落地后,他哪里也没去,一直坐在这里,他的回忆在脑海中像电影播放着,他按了一下暂停键,如果人生真的有暂停键该多好,他的谷山是不是就不会死?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20年前的机场从装修到人员的样貌都提醒着他,这不是暂停键,而是后退键,命运的齿轮重新启动,他重生了。

    他回到家,妈妈早就不住在鄂城了,下午的时候他又把保姆辞退,屋子空洞洞的,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很好,他需要安静一下。

    他泡了个热水澡,站在镜前擦干身体时,看到自己修长、健美的肌肉,不同于38岁的身体,他痞气地吹了声口哨,很满意自己的身体,果然再怎么健身、保养,都敌不过时间这把杀猪刀,身材和38岁的精壮不同,18岁的年轻肉~体~修长、匀称,每个细胞充满着活力,简直就是行走的春~药。他赤裸着身体,舒服地仰倒在他的大双人床上,闭上眼睛,感受着晚风透过窗纱吹拂过他的皮肤,微凉,他想起了前一世的那个晚上……

    得知谷山遇难后他发疯地寻找她的遗骸,在大海中找到遗骸无异于大海捞针,他踏遍青山在无数寺庙中祈祷,重金悬赏寻找谷山……直到半年后找到飞机的残片和黑匣子,机上人员全部遇难的信息终于被确认了。叶游去谷山家,以多年老友的身份帮忙打理她的后事,他看到谷山的专座,那个绿色沙发还在,颜色依然如青松般翠绿,他知道那是柯成合找人定期翻新的。

    他还在冰箱里发现一个大瓶子,密封的,里面装着一个小瓶子,那个小瓶子很眼熟,叶游一看到泪水就涌了出来,那是他18岁离开鄂城后,邮寄给谷山的煮粥辅料,他在上海的家中精心熬制的,只有一小罐,他怎么会想到谷山竟然用这种方式保存了20年,真是个疯子,难怪自己会爱上她。他抱着罐子不能自抑地哭着。

    等到他推开谷山工作室的门,看到里面的景象时,惊了,在空旷、巨大的工作室里摆着一条巨大的“鱼“,这条鱼是由若干自己怀里这种玻璃瓶组成,大玻璃瓶中放置着自己每隔一个月就寄给古山的一瓶辅料,最外面由透明的玻璃丝缠紧,悬挂在天花板,这样,从远处看会有种鱼游在空中的错觉。叶游看到鱼的眼睛很不一样,是特制的圆形球体,一只眼睛是鲜红色的,通过光的折射,不同角度质感不同,另一只眼睛也是个球体,但是是透明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这个眼睛就知道还没有制作完,但他也不知道这条鱼制作完成的效果会是怎样,现在这样看来已经足够震撼了!

    自己的这份心意被精心地保存了20年,就变成了谷山的心意。

    他想找谷山问清楚,如果她真的只是把他当个小孩儿,为什么用这种方式留着瓶子?但是如果……如果她对自己也有那么一丝丝心思,又怎么忍心20年都对自己不闻不问,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还想问问柯成合,你知道你老婆是怎么对待我的瓶子吗?你丫真的有信心说你赢了?

    但他没有答案,他永远也不知道答案了。

    之后便是更加疯狂的思念,不能自己,于是他把自己的财产都留给了谷山的儿子,然后找到谷山生前最爱的那处高山,开着车,迎向悬崖,冲进了大海……

    他终于做了一条回归大海的鱼儿,就像谷山给他起的外号。

    “叶游,游来游去……就叫你小鱼儿吧。”不是鱼……儿……,而是连着一起发出的儿化音,她发出这个音时,让叶游感到一阵真的游入大海的轻松。

    “嗯,我就是你的小鱼儿了,师傅。”明媚的笑容刺醒了叶游。

    他发现自己正大咧咧地躺在床上,暗黑的房间里有抹人影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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