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山,撑起一方土地的山,是日夜奔波的山。
她是水,是包容所有无理取闹的水,是浇灌生灵呵护幼苗的水。
他是山,她是水,山环抱着水,水围绕着山,他护着她,她念着他山川流水至平原,有了花草树木,有了阴晴日月。
我的生命从温暖的怀抱中开始;成长在宽厚的肩膀上度过;认知从严厉的教诲中萌芽;明事在无奈的叹息中诞生。一切的一切来源于我的山,我的水。我是一个俗人,遇见山水,眼中的流星开始涌动,耳闻的鸟鸣开始轻悦,鼻息间的檀香开始倾泄。
那一年,他十九,她十七,大山爱上了细水,细水恋上了大山。
泥泞的小路上漫步的雨伞,林间摘花采果的九歌,夕阳伴随朝露的笑颜,初春的恋情在落日里野蛮生长。乡间的树丛里传来的蝉鸣是新婚的协奏曲,单薄的布匹是她的头纱,唯一的白色长裙成为她最美的婚服,一件老旧而肥大的西装,一枝她最爱的牡丹,没有媒婆,没有亲友,自行的礼拜,那年他二十二,她二十,他娶了她。
可平静的水会因为石子的打扰而起波澜,幽远的山川也会因为电锯的破坏而崩塌。
婚后五年,她怀孕了,炎热的骄阳晒在柔弱的肩上,他外出奔波已经七个月未归,她忍着腹部的绞痛,汗流浃背的她一路赶去了医院,没有任何多余的资金支付麻醉药,一声啼哭,我拥入她的怀抱。医院免费的病床是她停留的栖息之地,七天后归家,木桌上未吃完的橘子都被真菌感染。一个月的休息,她仅仅只耗费十四天便匆匆回到了工作岗位,褪去柔弱的模样,转身化作女强人,将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孤灵重新挽救回人间。
是飘雪的凛冬,又迎来了第二胎小家伙的降临。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亲人,手术室内,争分夺秒的绿衣精灵在死亡线上悬崖勒马。时间无情穿梭过眼帘,指示灯熄灭后的那声“母子平安”安慰了所有在场所有人的心。那一会雷电照亮了彩虹,痛苦的手术留在她的腹下长长的疤痕,妊娠终究摧残了她洁白无暇的皮肤。彩虹降临的那一天,迎来了我的阿妹。
雷鸣电闪迎接暴雨的来临,噩耗也悄悄叩响沉积的家门,阿爷早早的离家而去便再无归果,大山他第一次垂下了无奈的泪珠;大山他披麻戴孝,第一次跪膝在冰冷棺木前;大山他第一次沉默的送走了至亲,沉默的送走了他的阿爸。大年三十的寒夜,刺骨的冷风躲进了棉帽,他坐在阿爷的遗像前,崭新的中山装是阿爷最后留下的遗物,自家酿的白酒是阿爷生前唯一喜爱的酒那双不怎么穿过的皮鞋擦得锃亮,他敬给阿爷三杯酒,抽泣声闯荡在偌大的客厅。梳洗工整的发型仍掩盖不住他眼中流淌的疲惫,眼中布满血丝,未剃的胡茬,黝黑的手指绑着创口贴,随抽泣而耸动的肩膀,扛起了家庭所有的负担。
幽静的夜里,他说,爹,我想你了。
普通的生活仍在继续,他将泪水藏进眼底,早晨的太阳依旧爬上树梢,蝉鸣依旧乘坐清风。桌上热乎的早餐在空荡的屋子里飘香,两个城市间不停的往返,夜晚不曾多余的陪伴,买一送一的汉堡薯条,晒得暖和的棉被,可工作的忙碌压垮了大山的身躯,永远吃不完的胃药,手臂上数不清的遗痕。那是大山笨拙的爱。
依旧云雨阴晴,她的疼痛流进汗水,傍晚的夕阳躲进海平线,犬吠依旧追赶蝴蝶,五味俱全的小龙虾,轻盈的纸飞机装载的是童年,清淡的海带汤,一针一线织成的毛衣,明亮色彩的油画,坚定的手术刀,甜美的歌喉,温暖的怀抱遮风挡雨,劳累的奔波摧毁了最后的坚强,永远治不完的病人,日渐无神的双眼,高血压的突袭使她手足无措。那是细水浓郁的爱。
大山啊,他的双肩不再坚强,他的腰背不再挺拔,他的双腿不再灵敏,他的双手不再有力,他的脸颊慢慢老化,数条皱纹悄悄爬上他的脸颊,视力变得模糊,他的身形变得佝偻,听力开始退化,行动不再便利,头发开始花白,变得健忘的他任然记得他爱着这个家,曾经支撑着家里房梁的大山在老去。
细水啊,她的肌肤不再细腻,她的声线不再甜美,歌喉不再嘹亮,她的线条不再柔美,他的双臂不再光滑,她的脸颊将变得粗糙,皱纹将会驱赶那些还来不及体会的青春,苍老迫使她舍去了美丽的梳妆,回归最平淡的柴米油盐,忘记了出曾经歌舞升天的快活,忘记了麻将字牌的斗争,只记得她还爱着这个家,曾经哺育生机的细水在老去。
他是山,是我爱着的阿爸。
她是水,是我爱着的阿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