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当时明月在
编辑/席婕寒
秋日的午后,玉花在院中的躺椅上闭目小憩,清甜的槐花香弥漫袅袅,躺椅发出苟延残喘的“吱呀”声。
她手里拿着破旧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这躺椅算算也快二十年了,她在这里已经生活这么久了,久得她都快忘了家乡,忘了陈年往事。
狗突然“汪汪”叫了几声,玉花猛地睁开眼睛,勾起脖子朝外看去,四下无人。
大门敞着,只有几只鸡在地上胡乱地啄着,猫儿慵懒地蜷缩在鸡圈上打着盹,一切如常。
她盯着空空的大门出神,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他这辈子怕是不会找来了。他那种禽兽,会惦念谁?
玉花的心顿时空了,收回视线,看向头顶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叶交叠铺张,密密匝匝,夕阳的余辉凿过间隙,洒落在地,斑驳陆离,影影绰绰。
光影在玉花脸上恍惚着,嵌进她深重的皱纹里。她眯起双眼,透过一簇簇紫色的喇叭,仿佛回到当年和他一起看电影《野火春风斗古城》时的情景。
盛夏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梧桐树下,蚊蝇缠绕,他总是体贴地为她执扇驱赶。
他是卖秧苗的,高大魁梧,剑眉星目,和电影里的杨晓冬一样好看,他穿中山装的样子丝毫不比王心刚穿65军装逊色。
他比玉花大十五岁,母亲说大就大吧,会疼人。当年的她高考落榜,样貌普通,在家糊火柴盒挣点零碎钱。
母亲年轻时守寡,独自拉扯八个孩子长大。玉花是家里学问最高的孩子,母亲最是宠爱,一心想让她脱离农村。买秧苗时认识了他,打听到他丧偶独身,便撮合两人成了夫妻。
那人承诺,婚后帮玉花找个护士的工作。
母亲对他一百个满意,玉花成了人人羡慕的女人,她自己也觉得命运垂青,能找到这样才貌双全的男人是修来的福份。那时的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结婚一年了,玉花也没能生下一男半女,她着急了,拉着他去医院,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玉花不放心,请医生开了十几副中药调理,想尽快生个孩子。
又过了半年,玉花还是没怀孕,她有些气馁了。他从外面抱来一个婴儿,说是拣的,都说不生养时抱一个孩子就会引来另一个。
玉花半信半疑,掀开包被,孩子双手双脚长满脓疮。她信了,好好的孩子谁会舍得扔掉。
玉花视如己出,精心照料,孩子的手脚奇迹般地好了。孩子一天天长大,玉花的肚子依然悄无声息。
她开始长吁短叹。
一天夜里,家里来了一对夫妇找他,说是他的女儿女婿。全家人傻了眼,犹如晴天霹雳。玉花母亲抓了他来质问,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耷拉着脑袋。
原来是一场骗局,名字、年龄、家世全是假的。怪不得她每次问他要户口本办理结婚手续,他总有万般理由推托。
没有结婚证,无法开宅基地证明,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他,死皮赖脸地住在娘家。
玉花如坠深渊,痛不欲生。家人把他暴打一顿后赶出门,孩子撕心裂肺地哭着找爸爸,那哭声像把尖刀扎在玉花心上,她从小就没见过父亲,那种苦涩她懂。
这孩子身世本来就可怜,罢了,横竖自己这辈子是完了,母女一场,算是为孩子积几分薄福吧。他留在了这个家里。
玉花彻底死了心,只盼孩子平安长大。她以为日子会这样一天天煎熬下去,直至终老。
这样卑微的祈求也落了空。几天后家里来了一帮人,说他在外赌博输了钱,不还钱就把家砸烂。母亲操着两把菜刀站在院子里放了狠话:不怕死的试试看!
邻居报警,那帮人灰溜溜跑了。
哀莫大于心死,没有质问和吵闹。两个月后,玉花抱着孩子跟一个外乡男人远走他乡,亦然绝然。
这一走就是四十年,光阴汤汤,不眠不休……
泪水凝结在玉花眼角处,摇摇欲坠。孩子越长越像他,她以为孩子在自己手中,那人总有一天会寻来。
她再笨也嗅出端倪,当年他时常拿回来一些白色小药片,说是维生素,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避孕药。
她离开第二年就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玉花年前查出肺癌晚期,如果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愿,那就是想再见他一面。说说她的恨,说说她的怨。
泪水滚落下来,滑进她的鬓角、白发,眼底一片清亮。远处残阳似血,染红了天际,与晚霞交相辉映,惊艳缠绵。
宛如她和他的初夜。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终是念念不忘。
恨他,至死。
爱他,如初。
作者简介:
当时明月在:喜欢心理学、神秘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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