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穿越在这寥廓的大地上已经数夜,哐啷哐啷的声音无休无止。窗外黑魆魆的一片,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他神情委顿地站在车厢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长途奔波的疲乏,时局形势的严峻,令他絮烦不已。
最后一抹火星被揿灭,他转身之际陡然觑见一个女人蜷缩在幽昧的角落里,她的脸是苍白得病态了,嘴唇却是沁了血般的殷红,几缕碎发经粘腻的汗水贴在额角,一双猫似的暗里闪光的瞳仁正灼灼地望着他,流露出神秘而古怪的渴念。
像风要吹,水要流般自然,他鬼使神差地递了根烟过去。女人纤长细白的手指夹住烟往嘴边送,双手却不听使唤似的几次落了空。他索性将烟从她指间抽出,又递到嘴边让她噙住,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擦燃。
火柴划亮的刹那,他猝然发现,她与他离得这样近,头挨着头,全被火柴发出的光给罩住了。他还在思忖着,得退后一点儿吧,那女人却猛地靠近他了,然后头轻轻一歪,火柴灭了,火光便转到那根烟上了。
她终于吸上一口,旋即吐了出来,烟气袅袅间是数不尽的慵懒与妩媚。
恍惚间,她冲他笑了,还来不及悬想咂味其中的万千涵义,那笑便像窗外的月影一闪而过了。
是的,月亮出来了,朦朦胧胧地洒着光,他的心也跟着缭乱了。
月光打在他的背上,他就这么逆光站着,愣怔地注视着她。她眯缝着眼,眼波流转间纵有万种风情。
仿佛对峙一般,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是彼此望着。要不是曳着的烟气在流动,几乎要以为这是静止的画面了。
最终是她的咳嗽声打破了这极尽古怪却又稀松平常的沉默。
他自忖有些殷勤了,递过去一张洁白无瑕的帕子,女人接过来捂着嘴连着咳了一会,然后从嘴边拿下,方才白净的手帕上已开出了一枝血色红梅。
原来她的唇的确是沾了血的。
朱唇轻启,她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这帕子送我可好?”
她的嗓音微微有着沙哑,像野地里秫秫拔节的庄稼,风吹来沙沙作响。
不过一方帕子,他自是不会拒绝,于是微微颔首,也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好。”
她捂着嘴笑了,这次没有声音,却很长久,笑意溢出了双眸。
他还沉浸在她的笑里,她不知何时从哪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朝他晃了晃,“喏,回礼。”说完就朝他扔了过去。
这只打火机是德国产的,底部刻有德文。通体黑色,正面镶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他慌乱中接了过来,想还给她,她却不容置啄地将他堵了回去,“不准还给我,一物换一物,我这人生平最不爱欠人东西。”
如此,他收了她的打火机,她也拿了他的手帕,这便是两人最初的定情信物了。
只是,这定情二字要到后来过了很久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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