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逢险早绸缪 侦查遭暴露
（1）买馍
打发走釭镢头的老农，赵铁匠给铁娃使了个眼色，叔侄俩前后走进铺子里面，赵铁匠又机警的回头瞅瞅外面，然后悄声说了一句：
“已经安排好了！”
“噢！”
赵铁娃应了一声！
突然想起早晨起来的事，赵铁娃忙不迭的说：
“大大，还有个事很要紧！你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城门口贴的告示了吗？”
“我没注意！再说，喎上头写的啥，大大就是看见也认不得么！”
赵铁匠的确不认识字！
赵铁娃就把一群黑狗子已经出城东去、还有刘神仙给他念的公告内容的大意一五一十的给铁匠学说了一遍！
听完铁娃的述说，铁匠大吃一惊～
“这真是个没料想到的事！不行，我还得赶紧出去一趟，把这事给郭指导员汇报一下！你恐怕还没吃早饭呢吧？…”
转头看见炕上还撂着后半夜给侄子的“铜锤”上吞了三个豁豁，还有多半个碗饽饽滚在炕旮旯～铁匠明白：铁娃还饿着肚子呢！
“今天有收入，咱父子俩今儿个吃个油酥馍！”
从皮护裙底下的裤腰里挖抓了半晌，赵铁匠抽出两张一千元面额的法币递给铁娃～
“你给咱到老秦家的酥馍店里买两个油酥馍，剩下的钱，再看看有豆腐脑的话，给咱端一碗～把咱家的碗带上去！”
铁匠感觉自己今天已经出手很阔敞了！
接过叔父递过来的两张花花绿绿的法币，铁娃为难的挠了挠后脑勺:
“大大，你怕还不知道吧？油酥馍涨价了！一个馍已经涨到一千二百块钱了！你给的这钱根本买不了两个酥馍！”
铁匠吃惊的看着侄子：“啥时候又涨价的啊？前一晌不还是七百块钱一个吗？咋几天时间就涨这么多？”
“一直都在涨，一天一个价！最近一天涨几次价呢！你还不知道呢？”
～铁娃怏怏的说！
“唉！他妈喎❌，尹庚（现如今）啥都值钱，就是钱不值钱了！”
赵铁匠嘟哝着，又从裤腰里掏出一张千元面额的法币：
“今天这两把镢头算是白忙活了！就算是咱父子俩给酥馍店帮工了！”
赵铁匠把最后一张法币塞到赵铁娃手里：
“赶紧去吧！吃了还有正事哩。”
赵铁娃端了已经个摔的三扁二圆的洋瓷碗出去了。
不到一锅烟的功夫，铁娃一个手斜拎着空洋瓷碗，另一只手捏着一张麻纸裹着的两个油酥馍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还想吃豆腐脑哩？三千块钱连两个馍都不够买！夜来（昨天）晌午一个还是一千二，今天牌子上写的价：一个油酥馍已经一千六百块了！秦师傅看咱都是老街坊，才一个便宜一百块钱…”
赵铁匠直愣愣的盯着铁娃看了一会～
“唉！该咋呀？这让穷人咋活呢吗？新麦不是都下来了吗？咋这吃食还冷怂的涨？”
一声粗重的叹息后，铁匠无奈的说：
“吃吧吃吧！好坏就是这样了！豆腐脑咱没钱吃了，咱喝煎水！”
提起暖壶倒了一大碗开水，叔侄俩双手掬着油酥馍，生怕掉下一个馍渣渣………
三下五除二，吃完一个油酥馍，赵铁匠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吧唧了几下嘴，又用黑黢黢的手抹了一下嘴的周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抹在手掌心里的几个馍渣渣，然后喝了一大口开水，在嘴里咕嘟咕嘟几下，“咕”的一口咽了下去！
拿出烟锅子在烟包里挖了一锅子烟末，右手大拇指捻瓷实，出门用火钳子在炉子里夹了一小块火炭点燃，鼓起腮帮子猛猛的抽了一口～
一大团烟雾还在铁匠铺门口升腾，铁匠已经到了巷子口～
“看好门……”～身后飘来三个字！
（2）集合
再次得到铁匠传来的消息，郭凤山也是高度紧张：
情况紧急，再通知游击队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已经快晌午了，游击队和二狼山赤卫队的人说不准已经从南塬驻地动身了，要是派人半路去拦截报信，又不知道他们走那条路！
不能在武家洼干等呀！
三中队的秘密驻地在武家洼一处塌嶂子的半山腰、树林掩映的老窨子里！
这种窨子是清末hui min叛L的时候，各地村民为了躲避暴民的追杀，在各地山沟隐蔽处挖凿的！
这种窨子是连通到各个村寨住户家里的水井、萝卜窖、灰圈子、（方言:农村旱厕）牲口圈、碾子窑等隐蔽处所的一种地下交通网，类似于平原地区的地道，出口一般在非常隐秘的山腰；一旦接到警讯，村民可快速通过这种地下暗道逃离村庄、钻入山林！
这种窨子在秦、陇几省非常普遍！
窨子里面挖有陷阱、落闸、悬挂在空中装满石头或沙土的麻包、假道、暗孔…
陷阱一般挖在窨子里面的主干道上，深约一丈，上面盖有翻板，翻板上撒有浮土，里面倒插着各种削尖的竹剑、矛头等，人一旦踩上翻板掉下去，不死也重伤！
落闸和悬石（土）包一般是在遇到紧急情况～如土匪迫近时，迅速拉开绳头，用落闸或石（土）包封堵窨子通道，阻隔敌人追杀！
众多的假道用以迷惑敌人，使其不知通往何处，用以拖延时间，为村民安全转移撤离争取时间……
暗孔是用来躲在后面用长矛、弓弩、火枪射击或刺杀敌人的……
不得不说，三中队这个秘密驻地是个非常安全隐蔽的地方！
郭凤山就住在窨子里面的一处拐窑里！
这个拐窑比较宽敞，里面靠两边窑壁各有一块高出地面一尺多、宽约五六尺、从拐窑门口直通窑耂的土台子，类似于大土炕（不过是实心的，没有火道和烟囱），上面铺着干麦草；两边土台子中间是一条两尺宽的走道～这本来就是前人们为了躲避战乱而临时居住的地方！
李自辉还没有到，各中队也不到集合时间，三中队由中队长王黑娃带着四五个队员在藏粮食武器的地方守卫，两个队员派出去给李自辉和一中队通知去了，武家洼只有郭凤山跟三中队其他的四个留守队员……
～郭凤山急得得站在土台子上团团转！
考虑了一会，郭凤山当机立断～
赵铁匠立即返回二中队日常集中地，迅速召集二中队人员，带齐武器，无需再来武家洼统一集中；按照昨夜撤退路线分散向粮食埋藏地公子岭附近隐蔽接近，准备增援三中队留守队员；
派三中队一名驻地留守队员再次火速奔赴柳树湾找王文远传达命令，立即集合一中队，无需来武家洼统一集中，从南咀子直接翻槐树沟、路家乂爻、马掌咀一线，顺着川道直奔藏粮地公子岭附近隐蔽待命；
三中队其他两名驻地留守队员立即携带武器，向公子岭一带隐蔽搜索侦查，若遇黑狗子的警队，不得暴露目标，留一人隐蔽观察，另一人迅速返回武家洼汇报情况；
三中队另一名队员装扮成给人找活割麦子的麦客，向南川坡头附近运动，以防南塬游击队和二狼山赤卫队大队人员提早到来，及时汇报情况或发出警讯！
……
安排完这些，大家都各自分头行动了，郭凤山这才稍微心安一些！
坐在窨子的拐窑土台子上，他焦急的等待李自辉和其他人的消息！
再说赵铁匠！
从天不亮就出门传递消息到现在，他已经从县城铁匠铺到武家洼来回折腾两趟了！
这来来回回跑了四十多里路，把他已经累的够呛！
但是形势紧急，他不得不又急匆匆的赶回铁匠铺！
进了铁匠铺的门，猛灌了几口凉开水，看见铁娃撂在炕上的多半个铜锤碗饽饽还在，他也顾不得上面爬满了苍蝇，抓起来边啃边出门，顺手从墙上摘下一把铜碗碗的唢呐……
二中队的集合地还要出城西向西南拐行十二三里路！他一边快步赶路，一边吞下了半个铜锤，噎的他直打嗝！
赤卫队员都是秘密活动，聚则是兵，散则为民！
他们平时都在各行各业或者田间地头干活，一时要聚齐了真非易事！
但是每个中队都有自己的召集暗号！
赶到冯家堡的疙瘩峁，已经是过了晌午饭的时候了！
赵铁匠站在疙瘩峁半山腰的一个山咀上的大楸树下，鼓起腮帮子，一曲《十面埋伏》的唢呐曲就激昂婉转的回荡在山间沟峁，空旷的回音绵绵不绝～这是二中队特有的召集暗号！
不大功夫，十四个赤卫队员就急匆匆的从各处汇聚到了疙瘩峁的树林里！
赵铁匠来不及跟大家细说情况，只是简短布置了一下任务。
正要带队返回县城、走大路往公子岭拉动，突然隐隐约约听到老鸦沟对面传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一共三个频次、三个长调牛角号低沉悠远的声音～
赵铁匠知道，这是一中队集合的暗号～王胖子也已经在集合队伍了！
赵铁匠突然灵机一动：这大白天的，十几个人鼓鼓囊囊揣着各式“武器”～刀子斧头、土枪洋镐的，要穿过几个村庄和县城～那还不得暴露了？
老鹰沟对面就是王胖子的一中队的地盘，从疙瘩峁下山，翻过老鹰沟就是黑松岭，再从从黑松岭向东翻过几道山梁沟壑，不是跟一中队的路线基本一样吗？
这样既可以绕开人多眼杂的村庄和县城，便于隐蔽行动，还可以少走将近七八里路！
打定主意，赵铁匠带领二中队翻老鸦沟，直扑公子岭而去！
再说王文远，他也早听到了老鹰沟对面疙瘩峁的唢呐声了！不过听着很近，但是要翻过老鹰沟还有七八里山路呢，他可等不住！
向着老鹰沟对面“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回了三组短促的号声，赵铁匠知道王胖子不等他们，带领一中队已经先走了！
太阳已经渐渐西斜！
翻山路、抄近道，跑了将近五十里路，约摸四个多时辰，在太阳刚刚隐入山梁背后的时候，赵铁匠他们赶到了公子岭下面的山沟里。
抬头向上望去，公子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赵铁匠松了一口气！
他命令队员们进林子就地隐蔽，稍事休息！等天色黑一些，再慢慢向上运动！
一中队的路程短，早一个时辰就到了！他们已经抢在二中队前面跟三中队王黑娃带领的几个守卫队员汇合了！
这会全部都疏散在公子岭的山洼树林里面！
三中队负责警戒的队员在早上就发现了大队的黑狗子在附近搜索、勘察！
为了安全，王黑娃把几个队员全部悄悄的疏散到了树林里！
（3）暴露
郭凤山派出的三中队两个负责侦查的队员于黄昏时候在公子岭附近发现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不用猜都知道就是那群黑狗子！
他们从一大早出城，先赶到野狐子湾高家了解详细情况！
这么多人到高家大院，高自立突然感觉腰杆子都硬了！
中午，高自立不免给这些侦缉队的官差们好好的管待了一顿！
吃饱喝足了，这群黑狗子才在高家护卫队的人陪同下，一路沿着车辙展开搜索侦查……
两个赤卫队队员远远的隐蔽在一丛野生枸杞扑棱子（灌木丛耸起的树冠）底下悄悄观察:
只见那些黑狗子在几个穿练功服的高家卫队打手的引导下，来来回回在车辙碾压的痕迹周围观察、比划、吵嚷……
一会，这群黑狗子呈散兵线分散开，在公子岭周围几里的范围内展开搜查……
两个赤卫队员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这样找下去，公子岭底下山洼里藏粮食的地方迟早不得暴露啊？
两人低头一商量，一个马上悄悄退出观察的草丛，飞速的跑回武家洼向郭凤山报告情况，另一个队员继续潜伏观察…
一个黑狗子隔着山崖向沟里扔了一块石头，满山的鸟儿“噗噜噜”的飞起一大片；隐蔽在树林里面的赤卫队员爬在草丛里，大气也不敢出！
这可吓坏了山上观察的赤卫队员～徐二楞！
眼看黑狗子们一步步的向藏粮食的地方搜索接近，把观察队员急得不知所措！
天渐渐的黑了！
爬在枸杞扑棱子底下的徐二楞满身被蚂蚁、蚊子咬的浑身的疙瘩，奇痒难耐！
他咬牙忍着！
一只指头蛋大小的牛虻落在他的脖子上，一嘴下去，他的脖子上锥子扎的一样钻心的疼！忍不住伸手一拍，谁知他隐蔽的那一丛枸杞扑棱子上有一窝蒿吁吁（一种鸟）受到惊吓，“噗噜噜”的飞了起来！
正往公子岭方向搜索的黑狗子听到鸟惊飞的声音，呼啦啦的都向他潜藏的地方聚拢过来！
不好！暴露了！
没有战斗经验的徐二楞爬起身就向西狂奔！
黑狗子看见几百米外的草丛里忽的窜出一个人来狂逃，全都“哗啦啦”的拉开了枪栓～
“站住，不许跑！”
“抓住他！”
“开枪，开枪！”
……
“啪啪啪”的枪声就追着屁股响起来了！
赤卫队员哪里见过这阵势～
我的个亲娘～这是要我小命哩呀～
人在逃命的时候跑的比兔子还快！
更何况这些赤卫队员虽然没怎么打过仗，但论穿山越岭的本事来，哪里是这些平时在县城吆五喝六的黑狗子撵得上的？
钻梢林，跃睑塄，跳沟坎～
他一路狂奔，渐渐的就把黑狗子甩了一道沟！！
突然爆响的枪声把隐蔽在公子岭底下树林里的一、三中队的队员们也吓了一跳～
听着渐行渐远的枪声和呼喝声，王文远和王黑娃悄悄的摸上沟畔上～
黑狗子已经追远了！
藏粮的地方暂时安全了！
他们隐蔽在沟畔继续警戒……
再说被追的赤卫队员徐二楞～
毕竟子弹不长眼呀！
被黑狗子抓住，那还有活命吗？
已经顾不得荆棘划破衣衫和皮肉，二楞一溜烟的向西狂奔～他想着往武家洼方向跑，找郭指导员报告情况！
这里距离武家洼也就十几里路程！
得到第一个回来报告情况的队员徐大贵的消息，郭凤山与迟迟赶来的李自辉稍一合计～他们感觉不能再等下去了，得赶紧向公子岭靠拢，有啥情况可以临机处置！
他们立即和报信队员一起急急赶往公子岭方向。
正在搜索前行，突然听到远处响起急促密集的枪声～
郭凤山与李自辉三人立即隐蔽到一个土梁后的山窝窝里观察情况。
～由于天色已晚，视线不好，只是远远听到密集的枪声和人群的呼喝声……
郭凤山与李自辉迅速掏出手枪，密切观察着前方的动向！
不大一会，一个极速奔跑的黑影由远而近，伴随着急促粗重的喘息声～是徐二楞！
“二楞哥，二楞哥～”
第一个回来报信的赤卫队员徐大贵低声呼喊！
正没命的奔跑的徐二楞哪里听得到徐大贵的声音？
眼看着徐二楞一眨眼就从他们藏身的地方狂奔而过了，徐大贵从山窝窝里一弹而起，斜刺里冲出去，一个抱摔，硬生生的把徐二楞扑了个侧倒，并就地打了几个滚～
把枪一横，正要挣扎～
“二楞哥，是我～大贵！”
徐大贵赶紧低喊。
徐二楞顿时瘫软在地……
把徐二楞连拖带拽的拉到藏身之处，看见指导员郭凤山和大队长李自辉，徐二楞着急的指着追逐而来的黑狗子～
“黑～黑～黑……”
因为长时间的逃命，二楞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黑狗子发现你了？”
郭凤山问！
“嗯！呃～”徐二楞突然呕吐起来！
郭凤山知道那是剧烈的奔跑引起的气血逆行和肠胃痉挛造成的～
他拍了拍徐二楞的背～
“别着急，别着急！不怕了！有我们呢！”
安慰了一下徐二楞～
“准备战斗！”
郭凤山“咔嚓”一声推子弹上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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