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还忆旧时好,
拨弦哦语四处飘;
我轻拢慢捻,你婉腔低吟;
门前杨柳摇,绿染碧波绦。
(一)忆相随,话孤凉
芙蓉镇外,西莲山上一处蓬牖茅椽、四敞通风的居静亭里,一老一少在亭中清唱围鼓,吟哦婉转,如听瓶笙,时不时会有叫彩声传来,惊动静伏周边的鸟儿四处扑飞。
忽然一句“孤王头上长青苔”,让钟辛眼睫颤了颤,然后扭头看向了远处。
“阿飘,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下山吧”,钟辛轻叹。
“可是爷爷,这正是精彩的地方,阿飘还想看看结局如何呢,爷爷就让阿飘看完结局如何?”阿飘边说边瞅着唱围鼓的那一老一少,生怕会错过一句。
“结局如何?不过一声悲叹而已,又有何期呢?”
“爷爷……你……怎么了?”阿飘看着爷爷浑浊眼里滚动的晶莹,小心问道。
“没什么,爷爷老了,扶爷爷下山,爷爷给你讲这个故事好不好?”
“好的,爷爷”
芙蓉镇东尽头一小茅屋,竹漆灯暖,院内风鸣。
“爷爷,你今天怎么了?我们每天都要去那边听围鼓,你每次都会很开心的,可今天是怎么了?还有,我们从未听过那个曲子,你怎知它的结局如何呀?”
“你还记得爷爷之前给你讲过‘双衣行’的故事吗?”
“记得呀,‘双衣行’是说唱围鼓的一对鹣鲽竹马,拨弦清唱。他们两人一路行,一路唱,各地的大小茶馆几乎都被他们踏访过,好不畅快悠然!虽不能锦衣华食,却也自在清闲,于是江湖上就有了‘双衣行’的称号。现在唱围鼓的,无一不仰慕歆羡,可这个故事跟今天这个曲子有什么关系啊?”
“你知道这两个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吗?”
“不是一起退居江湖,过着门庭耕织的生活了吗?”
“若真是那样就好了,爷爷就不用天天上西莲山去听围鼓,每天在家我拨弦,他清唱,赌音挑弦,围鼓曰乐……”
“爷爷……你……”
“是啊,爷爷就是‘双衣行’中拨弦挑胡的,可惜我那个空音袅袅的师兄,再也回不来了……”
“爷爷,那你那个师兄是怎么……”
“吸大烟死的,佝偻嶙峋,不得善终!”
“爷爷?!你,你怎么会这样说?既然你天天去缅怀过去,为什么又这么痛恨他?”
“缅怀也有,痛恨亦有,可不管苟活在世的活人如何挣扎,往事也不过一缕青烟,淡的你想握住它的机会都没有……”
“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你的那位师兄为什么会染上大烟呢?之前你跟我讲的故事里,‘双衣行’中负责清唱的是一个俊朗儒雅之人,霁风朗月,清袖满怀,怎的会染上大麻呢?”
“因为,是我在他的饮食里下了大麻……”
“爷爷?!!你,你因何故恨他至此?!”
“对呀,我何故恨他至此?!我何故……恨他……至此……”,钟辛哽咽。
(二)肆意时,心尘乱
六十年前,清茶鼓舍。
“小辛,我们七岁就来鼓舍学习围鼓清唱了,师傅说明天就是我们第一天出门唱围鼓撑台子的日子,你害怕吗?”
“嘻嘻,我才不怕的,有师兄在我就不怕,师兄你不是说我们两个搭档默契十足,表演很是精彩吗?我才不会怕呢,倒是师兄你,明天就要唱好几个时辰,可要多多喝些润嗓子的茶水,不然明天你可有得受了……”
“好好好,我的小辛会疼人了,师兄没白疼你。小辛,我们明天一定会大放异彩,让所有人都为我们的表演惊艳喝彩,好不好?”
“恩!我信师兄!”
第二天,围鼓之后
后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师兄!师兄!我们成功了,刚听师傅说,今天我们围鼓之后,鼓舍今天的收入比之前都高了好多,赏我们俩的钱也好多呢!”
“我就知道我们会成功的,十年苦练,一朝胜芳,小辛,师兄的赏钱你收着,师兄也没有可用的地方,你拿着给自己添几件新衣服……”
“不行的师兄,你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好吃好喝的都让给我,这次绝对不可以,这是我们第一次挣的赏钱,我不要一个人独享,师傅说后天有个大官指名要我俩去府上唱围鼓,这些钱加起来够我们每人置办一件新衣裳了,我们去了府上也不会太过寒酸,失了体面,这次就得听我的!”
“好,听小辛的”,季裴温和的笑了。
“师兄,你笑起来真好看。”
之后,钟辛和季裴的围鼓生涯越来越好,两人也经常被达官贵胄点名上府围鼓,俨然成了京城名头最响的围鼓之人却在顶峰的时候断裂了关系。
“爷爷,阿飘有点不懂,师兄既然这么护着你,你们的围鼓又这么好,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关系破裂了呢?”
“对呀,世人都不懂,以为我们是为了钱银分割出了矛盾才发生了嫌隙,其实都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啊?”
“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那一定是一个很美又善良的大家小姐对不对!”
“不对,她是一个坏女人,人美心毒,可惜那时我没看透。”
“坏女人?可既然是坏女人,你们为什么会为她而关系破裂呢?”
“是啊,为什么呢?”
五十年前,清茶鼓舍后院。
“师兄,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明知道我心愿秦家的小姐,你为什么要和我争她?!”
“你以为呢?你也不小了,做事不要这么任性妄为,你知不知道他们秦家是……”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秦家围鼓时,做手脚,让我好不容易争取可以得到小飞的机会化为乌有,而你却成了小飞的夫婿,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的机会……”
“做手脚?你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你承认,这是你做的吗?!”
“是!”
“呵!真讽刺,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兄!”
“小辛!……”
“爷爷,那后来呢?这个时候你们关系就已经破裂了吗?”
“后来师兄就和秦飞结婚了,整个京城都在说着这件喜事,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他们连在一起的名字。我和师兄还会一起合作围鼓,但我私下再也不和他说话交谈了。”
“那师兄呢?他没有主动和你解释,找你说话吗?”
“每次围鼓,师兄都会找我说话,但每次提到这件事,他总是会欲言又止,一次两次,我就不愿再和他交谈了。”
“可是爷爷,你没想过师兄可能是有苦衷吗?”
“没有,当时我一直在想,若是有苦衷,师兄为什么不来跟我解释呢?”
“那你们又怎么会走到破裂的地步呢?”
“因为师兄杀了秦飞,在他婚后的第二年。”
“杀了秦飞?!他不爱秦飞吗?为什么要杀秦飞呢?”
“对呀,我当时也是这样问的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在我的百般追问下,师兄只是说了一句‘我并不爱她,且事出有因’。”
“啊?那他没有被官府抓走吗?”
“没有,他之后就消失了一段时间,只是会在每月的月末偷偷来鼓舍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可他每次来,我都不见他,因为那时候我真的好恨他,恨他的无情,恨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和我心愿的人结婚,却不珍惜,可向官府申报我又不忍心,毕竟那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啊,他以前对我是那样的好,真真实实存在的好,可是,我又好恨他……”
“所以,你就在给他的饭食里下了大麻?”
“我挣扎了很久,可每次看着师兄温润含笑的眼神,我都下不了手,直到我生辰那天……”
“你生辰那天?”
“是啊。那天的太阳很大,却又有些微风,不是月末,但师兄却来鼓舍找我了,因为那天是我的生辰,师兄说想陪我过完一次生辰就要走了,可他不愿意跟我说去哪里,只说要过几年才能回来看我。那天师兄做了两碗面,然后我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在他的面里下了点大麻粉……”
说到此,钟辛的眼泪夺匡而出,手痉挛的不停抖动。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钟辛哽咽嘶哑的说,“可,可这是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呀……”
“爷爷……”阿飘看着爷爷悲恸不已的颤抖,静默了。
(三)锁往事,空悲叹
“爷爷,你既然那么恨他?为什么又说后悔呢?”
“恨他?我恨的是我自己,有时候我真想随他去了,可若不是听从他的话,我不会苟活到现在。”
“爷爷,阿飘越来越不懂了……”
“我也不懂,不懂为何师兄要瞒我至此,以至于让我做了这辈子最悔恨的事情,有时候我常常再想,是我不够师兄爱我的深吗?师兄对我的爱总是这样隐秘,冠着师兄弟的名头,背后却对我负载了太厚重的深情。可我,却一直享受着师兄对我的好,从未参透过他复杂的眼神,浮于表面的享受,却没有给出直面的内心的信任。这么多年来,每每念及此,我都悔恨不已,多少次午夜梦回,看到师兄那温润含笑的眼睛,我都会想,我对师兄有过爱与信任吗?十几年的陪伴,为什么我对他没有半分丝毫的信任……”
“瞒你?爷爷,师兄瞒了你什么?”阿飘隐隐觉得,这似乎是撕裂爷爷伤痛的重要原由。
“这就要从师兄和秦飞结婚这件事说起了?”
“秦飞?难道……”
“对,这段婚事的背后,就是师兄当时想说又没能对我说的解释。”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阿飘不知道怎么有点着急。
“秦飞是个坏女人,可是这是爷爷后来才知道的。师兄和秦飞结婚,是为了让爷爷免被秦家老爷的践踏蹂躏。”
“秦老爷?!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呢?”
“还记得爷爷和师兄第一次挣的赏钱吗?”
“恩,爷爷说是你和师兄十七岁时第一次围鼓挣的。”
“对,第一次围鼓之后,爷爷和师兄被指名到府上表演围鼓的,就是秦府。就是在那个时候,爷爷认识了秦飞,毁灭性的错误可能从那个时候已经开始酝酿了。”
钟辛躺在椅子上,看着染布一样的天空,开始低语诉说,“那时候秦飞很活泼灵动,喜欢拉着我去外面跑马,虽然那时候爷爷还不会骑马,每次都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在马上的英姿。后来时间长了,我们就情浓出绽,互通心意了。”
“每天,我都会和师兄分享我的秘密,希望师兄能为我开心。直到师兄去后好久,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局,而这个局的目标就是我。”
“局?爷爷,难道秦飞对你的感情是假的吗?”
“对呀”,钟辛感叹,“秦飞的爹爹有龙阳之好,性格也十分乖戾,只是为了秦府的声望和官府地位,一直保密的很好,几乎没有外人知道。爷爷当时,也是以为秦老爷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良官。原来,就在第一次在秦府的围鼓表演,他就相中了爷爷这幅臭皮囊,想要偷偷的藏在府中,于是就和他的女儿联手一起演出这场大戏,然后就此机会在大婚之日对外将我偷遣给秦老爷,可惜这个计划却被师兄打破了。”
“这就是为什么师兄会和爷爷抢夺秦飞的原因吗?”
“恩,师兄为了保护我不被蹂躏,就以自己为饵,替代了我。”
“那师兄怎么知道这是个局的呀?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然后一起逃走呢?”
“如果师兄告诉了我,我们俩个就都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上,秦府官高权重,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而这些计划,是师兄去找秦老爷道谢,感念他对我们师兄弟帮衬时无意得知的。因为他的帮衬,我们俩的围鼓才会在京城这么的有名头。原来,师兄是替我受罪去了,可我却日日冷脸相对,沉默应之。他婚后我们还在一起围鼓的那段时日,有时候一不小心会看到胳膊上的淤青,有时候不忍心问他,他都会笑着说,是不小心磕碰的。若是那是我对他没有恨意,在细心的查看,怎么能看不熟那些伤痕怎么可能磕出来的呢?”
“所以,师兄才会在婚后第二年杀了秦飞?”
“婚后第二年,秦老爷就病丧,膝下只有秦飞这一个女儿,所以名义上是入赘夫婿的师兄就算是秦家的掌管人了,这也是当时师兄和他们父女谈的条件。那个时候实权可能还在秦飞的手里,但是师兄那时的地位已经不是二年前那般遭人欺凌了。”
“即使如此,那夺取秦家大权为胜就好了,为何最后要杀了秦飞呢?”
“因为秦飞在游走花红柳绿之后,又突然间想起了我,以秦家实权为条件,跟师兄提起要我入府和她‘再续前缘’的事情,师兄很生气,和她争执打斗中误杀了秦飞。然后就开始了隐匿逃亡的生涯。可即使这样,师兄还会每月月末去看我,那时候他背负的有多么沉重,我现在就有多么的痛恨我自己!而我呢?……我就是用自己的这双手,杀死了最爱我的师兄……”钟辛垂在椅子下的手又开始不停的抖动,浑浊的眼里,两行清泪不停的划向两边。
“爷爷……”阿飘握住钟辛的手小声安慰着。
“我有时候回想,师兄当时是怀着怎样的欣喜,又是怀着对离别怎样的不舍吃下我的生日长寿面呢?那碗藏着我恶毒心思的生日面……”
“爷爷,那为什么师兄杀死秦飞,你去质问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跟你说明白呢?那时候不是已经没有什么外力胁迫了吗?”
“师兄怕我知道后会背负无限的内疚与悔恨,他从小就疼我,见不得我受半点儿苦头。”
“可爷爷,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啊?”
钟辛望着天边排成人形远去的大雁,许久才开口,“在师兄死后的第二天,阿思告诉我的。”
“阿思是谁啊?”
“阿思是秦老爷的另一个床前伴侍,阿思很瘦,性子软弱,在秦府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时段里,师兄帮了他很多。日子久了,阿思就对师兄生出了不一样的情谊,可阿思知道师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却并不知道是我。在师兄隐匿逃离官府追捕的时候,就是阿思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五十二年前,季裴与阿思于一隐蔽的茅落村屋藏身。
“季大哥,原来,你放在心底的人,竟然是他……”
“阿思,你跟踪我?”
“季大哥,你我这样肮脏又屈于人下,还配有什么美好的情爱,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哈,为了他,你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我是该为你坚贞的感情鼓掌呢,还是为你白痴一样的愚蠢而讽刺?!!”阿思激动的大吼。
“你,阿思,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让我如何冷静?!像你这样肮脏不堪的躯体,你配得上他吗?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知道你屈于人下的丑陋姿态吗?!”
“阿思,你……”,季裴脸色刹白,身形猛的一恍,倒在地上死角抽搐痉挛。
阿思大惊失色,“季大哥!季大哥!!……”
阿思仅仅抱着季裴,季裴已是除了一身汗,双手仅仅的掐着阿思的两臂,已然见血。
阿思不知该如何,只得仅仅抱着季裴。许久,一切平静后,季裴汗水湿了衣衫。
“阿思,对不起,季大哥把你的手臂……”
“季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不要当真好吗?要说起肮脏,我怕是比你脏了前倍百倍!”
“阿思,不要这样说自己……”季裴有点无力。
“季大哥,你总是这样,这样的好,让我想怪你都怪不起来。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可你却从不让我点破,总是想着你的钟辛,可我呢?”
“阿思,小辛跟我从小一起长大,小辛从小就是个活宝,总是闯出各种各样的祸端”,季裴轻笑,“你知道吗?他每次闯祸的时候,都会摇着我的手臂,软软的撒娇‘季哥哥,你帮帮我嘛,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虽然我知道,他每次都是在说谎,可还是会帮他瞒着师傅,因为那是我疼在心底的小辛……可是,可是我的小辛,已经好久都没有叫我季哥哥了。阿思,我很抱歉这一生不能对你有所回应,可能这就是戏文里唱的有缘无分,实在是勉强不来的……咳……咳咳……咳……”
“可是季大哥,你爱的小辛害你至此……你是何苦要……”阿思满眼悲伤破碎而出。
“阿思,答应……答应季大哥,不要告诉小辛……好吗?”
阿思看着皮骨轻衣的季裴,默默的点了点头。
“师兄去后的第二天,阿思就带着师兄留给我的信来找我了。”
“爷爷,阿思怎么没有遵从季伯伯的遗愿呢?”
“因为阿思找我那天,是爷爷跟你奶奶结婚的日子。阿思说他不想让他的季大哥就这么孤单的离去。”
“爷爷,那你……”
“我悲及痛心,卧床半年之久,每日每夜都在悲悔痛殇里度日如年,每天都想去下边陪伴师兄。可我却不能……”钟辛呜咽。
“因为师兄的留给我的那份信里,让我帮他做一件事……”
“做一件事?”
“继续他的革命地下党未竞的事业……”
(四)真幻境,虚现实
“地下党?我的天!爷爷,难道季伯伯是共产党?”
“师兄在信里,讲了一个与阿思不一样的故事。爷爷和师兄的围鼓,伴着国民党大军北伐之后的动荡岁月中走上了巅峰。当时军阀混战割据一方,每天各大派系内争外战不断,要是赶上巡兵突击校检,一个晚上的时间一条门铺街道就有可能化成一片灰烬。白天在路上走,你都还能看大火未消的火舌和斜散散往上荡的黑烟。每个人都人心惶惶,做事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当做逆贼给抓进去。可越是这么动荡,围鼓社戏就越是受军阀大家的热捧,每个系派的军阀都会有一个自己捧红的围鼓小生,我和师兄就是被当时倾轧一方最大派系秦家给捧起来的。”
“季伯伯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地下党的吗?”
“也许吧,师兄说,当时的秦系军阀为赢取自己的绝对统治地位,暗地里在和日本人合作,师兄的任务就是以不被外界察觉的身份潜入秦府,时刻注意秦家动向上级报告,还要做到绝对的保密。”
“我明白了,所以正好秦家父女对你的阴谋和季伯伯的计划正好不谋而合,既能救你于虎口又能执行自己的任务还不被察觉!”
“是啊,呵,保我与任务并存,还真是一个好机会”,钟辛讽刺的苦笑,长叹一声“可若是没有我和秦飞的事情,师兄原是可以以其他身份潜入府中的……而我,我就像阳光下的一个叫花子那么丑陋,放佛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只顾自我恶劣的情绪,而忘记了别的一切……还没到死的时候,这绵长不断的哀痛就已经把我活埋了……”说到此,钟辛终是抑制不住,哭出了声。
“爷爷……”阿飘抱着爷爷的肩膀,轻轻拍着。
许久,钟辛平静下来,努力睁大眼睛继续说,“后来,我就带着制服奸贼的功劳去了秦家,开始了漫长的地下党工作。”
“制服奸贼?是说你……季伯伯吗?”
“是啊,因为我和师兄的矛盾根源秦家十分清楚,而且自师兄和秦飞完婚后,我和师兄关系不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爷爷现在每每想来,都觉得极致的讽刺,那段我单方面嫉恨师兄的蠢事,竟然成了我潜入秦家的最大保障,更遑论我亲手害死了师兄呀……”
阿飘看着脸部肌肉痛苦到扭曲的爷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和师兄不睦是真,师兄结婚是假,谋害师兄是真,擒拿逆贼是假,我多么希望这些真的是假的,这些假的是真的,回头望望这灰暗暗的人生长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须臾几十年,就像一场噩梦,梦醒了,痛苦还在……”
“爷爷,那今天的曲子……”
“今天的那曲子,是师兄最喜欢的《五行柱》,‘孤王头上长青苔’,说的是美猴王被压在五指山下的五百年,‘五百年,桑田沧海,顽石也长满青苔啊,长满青苔’,虽最后和唐僧一路西去取经,可头上熠熠发亮的金箍,又何尝不是一种永生的无期枷锁,束缚着美猴王于所谓的正义真善的道德框架里,不能放肆一回。
那时和师兄练习围鼓,师兄就说,‘小辛,我最喜欢这首曲子了,‘孤王头上长青苔’,好悲壮的美感,好极致的等待,故事虽悲,可这份真情却真真的存在着’。可我却不大喜欢,觉得它悲凉至极,为什么要让一个人脑袋长满青苔之后才安排相遇呢?师兄面对我的疑问,只是浅浅一笑,‘小辛,这只是一种隐喻而已,现实中怎么会有真正五百年的等待呢?’。是啊,现实中怎么真的会有五百年的等待?人这一生不过尔尔数十年,可我怎么就觉得,我等了不止五百年呢?”
“爷爷,你是说你在等季伯伯吗?可是季伯伯不是去了吗?”
“是啊,我在等我的季哥哥,可这每日每夜没有尽头的漫长思念与愧恨,让我望都望不到头,我多么想等一个五百年就能等到我的季哥哥,可我却活不到五百年,可若是我活到了五百年呢,我还是等不到我的季哥哥……这流光淼淼的念想和悔恨,何尝不是戴在我头上的金箍,每分每秒都在束紧悲痛,即使我现在头上生出了满满的青苔,季哥哥终究是回不来了……”
(五)梦出醒,情常销
“爷爷,那你……”
阿飘看着闭上眼睛许久不再言语的爷爷,轻轻的说,“爷爷,累了就进里屋休息吧。”
第二天,钟辛和阿飘又来到了西莲山上的居静亭,亭里这天格外的热闹。
“大哥,今儿个怎的这般热闹啊?有什么比赛吗?”阿飘点着脚。
“没有,就是今早亭里来了一个唱围鼓的,镇里镇外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不过还别说,唱的小曲儿倒是挺好听的。”
阿飘细听两句,“恩,是挺不错。爷爷,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好,唉呀,现在唱围鼓的真是越来越……师兄?!!”钟辛看着模样酷似季裴的青年惊呼。
“爷爷?他的年纪比我好像大不了多少……你,不会老眼昏花了吧?”
“不,怎么会,他和师兄年轻时候的样子真像,阿飘,等这次围鼓活动结束之后,你去把这位年轻人叫过来,爷爷想和他说说话。”
“恩,好”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季川,是从南边一路唱围鼓过来的。”
“季川,季川,那,你的围鼓是谁教你唱的?你的父亲,是不是,是不是叫季裴?”
“咦?老爷爷,你怎么知道我的父亲叫季裴啊?”
钟辛猛的一颤,“你,你父亲还在吗?”
“我父亲去年病逝了。”
“对不起,爷爷只是好奇,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唱围鼓?不好好陪着你父亲给他守丧?”
“父亲病逝前,将我叫到床前,说要让我去找一个叫钟辛的人,把这把二弦弧交给他,说是让那个叫钟辛的人原谅他。”
“原谅他?你父亲生前是不是最喜欢《五行柱》?”
“对呀,对,我父亲,哎,你,你就是钟辛吗?”
“恩,我就是钟辛。”
“太好了,那这个给你。”
“季川,我师兄……你父亲不是早就去世了么?他那时还留给了我一封信,让我替他继续他未竞的地下党信息传输工作,怎么是……”
“钟叔,正是如此,父亲才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跟你说明事实,其实那时候父亲并没有去世,信里所说的地下党工作也是假的。因为父亲知道阿思叔叔一定会将父亲隐瞒的事情告诉你,才会留下那封信给你,为了让你能够心里好受一点,才骗你说他是为了地下党事业才入的秦府,如此,你可能就不会过于悲痛。”
“那,那我师兄是如何又……”
“当年,阿思叔叔将已经瘦骨嶙峋的父亲,连夜送到了曾有一面之缘的杨家,当时杨家和秦家是什么关系钟叔你也是知道的,杨家在秦家的逼迫下,业已衰微,为了不再卷入战乱,杨姥爷,也就是我外公,已经决定要带着我母亲和外婆举家迁往台湾。”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杨老爷又怎肯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捎带上师兄呢?动乱的年代,多一个人出行,危险就放大十倍,况且师兄还是秦家要追捕的人。”
“父亲在秦家的时候,曾在机缘巧合下救过杨家小姐,也就是我的母亲。不可免俗的,母亲爱上了父亲,而杨家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所以在我母亲的哀求下,外公才勉为答应。但条件是要更名换姓,对外宣称季裴已经死亡,就连阿思叔叔都不能 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降低风险,毕竟父亲是秦府追捕缉拿的要犯。”
“可师兄的毒瘾……”
“父亲和母亲到台湾后,母亲就开始着手靠杨家还残存的人脉资源找最好的医生为父亲治病,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很快的,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德蒙西医生成了父亲的主治医生。听母亲说,戒毒那段日子,是她最难熬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担忧父亲会坚持不下去自杀,怕晚上睡着后,第二天看到的是父亲冷冰冰的躯体,每日每夜,都在煎熬中挨过……”
“对不起,对不起,我……”
“钟叔,你不用自责内疚,父亲说,他从未怪过你,只是后悔没有好好珍惜和你一起围鼓的日子。再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家倒台,父亲终于可以恢复原名,本来想立即来寻你,可台湾和大陆却隔断了往来,只得作罢。”
“你父亲……和你母亲好吗?”
“恩,父亲特别疼母亲,父亲说,这辈子他最亏欠的就是母亲了。”
“你父亲提起我的时候……”
“父亲很少在母亲面前提起钟叔,只是在教我围鼓的时候,会突然停下来然后说起你和他小时候学围鼓的趣事儿,我对钟叔的了解,就是在父亲每次的围鼓故事里逐渐加深的。后来,两岸开放了往来,可父亲却病倒了,钟叔也没有了消息,我就靠一路在茶社围鼓时打听来的些许消息走到了这里。”
“我师兄,说过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吗?”
“我父亲说,请钟叔原谅他对你的欺瞒,欺瞒自己入秦家之由,欺瞒自己虚假之死,他不后悔第一,却后悔第二。”
“不后悔……第一,后悔……第二?”
“父亲说,钟叔你性格单纯善良,若是不隐瞒,你一定会陷入无止境的疚愧,所以他不后悔骗你进入秦家的原由,可正是如此,他又后悔隐瞒自己还存活的消息,因为这个欺瞒加重了你的痛苦。父亲说,他一直以为他留的那封信会让你相信他只是为了共产党事业才入了秦家,而不只是因为你。但他又担心你甩脱不掉阿思叔叔说的真相,所以才让我来找你,让你原谅他,原谅他让你受了这么多年无妄的折磨。”
“原谅?无妄?我是有多么的尊贵,多么的珍宝,让一个被我迫害至此的人给我道歉?!!呵,在师兄眼里,我该是有多金贵呀……”钟辛悲泣嘶吼,“该求原谅的人是我呀!!一直,一直都是我,是我……”
“钟叔!你不要这样,父亲肯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子的……”
“满倾华彩少时游,轻风斜柳舞扁舟;㖞虢残破钟为梦,一朝晕开却是囚。季川,你看,我像不像一个囚徒,自作孽却还要劳烦我迫害的人不远千里过来给我安慰,你说可耻不可耻?”
“钟叔……”
斜阳残照,落日余晖。
(六)难为得,一场戏
乌衣巷,拐角羽茶舍内。
“这就是我爷爷的故事,爷爷七十岁之后患上了老年痴呆,这个故事他几乎每天都会和我讲上一遍,我每次都会配合他问一些问题,让故事能够进行下去。有时候是个美好的结局,有时候是个诙谐的结束,烦此种种,不管如何,故事里的季伯伯都是温润尔雅,眼里含笑的一个人。
在爷爷讲的那么多种故事中,那次却是最悲切的一次。那个漫长的故事消耗了爷爷太多的情绪精力,那一天之后,爷爷健朗的身体忽然就垮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去了。也许故事讲的太多悲凉,爷爷的哀伤太多真切,让我不得不相信,在那么多种结局的的故事里,只有那一次,才是真实存在的事实,是爷爷心中永远放不下的痛。”阿飘看着热气已经尽散的茶水,静静的说道。
“恩,你爷爷的故事真的很悲壮,这样的悲壮殇离的真情,在那样动荡的年代,让人敬佩之余又添了几倍放大般的悲鸣,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心中堵了厚厚一层棉絮,最终却只能化为绵长又无奈的叹息。”
“所以,阿南哥,你不要再劝我了,我知道在科技爆炸,社会信息更替迅速的当下,一个清简陋室的茶社很不被看好,但我还是会继续经营下去,不为名利,只为爷爷心中的那份感情,为我不曾谋面的季伯伯,为了他们错而不得的围鼓情。你,还会和以前一样,一直站在我身边支持我吗?”
“这么说,我可以理解为,那个‘双衣行’的故事版本不是真的?”
“恩,‘双衣行’是爷爷讲过次数最多的故事版本,现在想来,也许是爷爷把自己和季伯伯的美好假想寄托在了‘双衣行’的故事上里,一遍一遍的讲,一遍一遍的说,好像就真的会成真一样……”
“好吧,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的茶社已经面临关门大吉的风险。茶风茶俗确是文人雅事,可你的利润实在是太薄,更何况你还想要重起围鼓这一茶俗,且不说众人知不知道围鼓是何习俗,从何而来,单单是围鼓传人是否存在或是会围鼓的戏曲小生是否愿意薄利、坡头露面的在茶社清唱就已经是个很大的问题了,何况是普吉围鼓茶俗这么大一件文化项目呢?我就问你,资金在哪里?资源在哪里?还有人,人在哪里?!这些,你都想过吗?!”
“小南哥,你说的很对,这些确实是我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大难题,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呀,你知不知道你这完全是逆着社会潮流走的?!现在市场上或大众都喜欢什么?喜欢的是喝咖啡的小资情调,时不时来杯奶茶的浪漫下午茶,谁会真的来到你的店里,奥,一边吃着‘一蛊两件’的茶点,一边举杯品茗,听什么《五行柱》、《大宋八义》?在如今这样快节奏的生活,有人会来听吗?”
“品味高洁,自在其乐。有缘心静者,自会过来品茶,追溯过去。”
“阿飘,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这不是你嘴唇一动,心里一想就可以完成的事情,这……”
“小南哥!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害的我资金断链的吗?”阿飘愠怒。
“阿飘?!!你……?”
“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和达沃集团旗下的Auto达成了什么协议,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我给你讲了一个这么长的故事,原本以为你听完之后会改变你的决定,及时收手,我也是真是那么希望的,可你最终还是让我失望了,齐瑞南!今天我就一句话,这座茶楼不管经营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和只求暴利的Auto合作!”
“阿飘,Auto开发的高端茶会项目虽然只是以营利为目的的,但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项目,你开了那么多家连锁茶楼,虽然清名口碑盛誉在外,可每年你所有茶楼的收入堪堪够你每年远方求购甄选多种茶叶的资金需求和其他相关的人员消耗,更不要说现在市场上,喝茶饮茶已经不顺应时代的发展了,咖啡店、奶茶店才是顺应潮流的选择……”
“你不要再说了,社会发展是社会的事,你背叛我的事就当我还你以往对我的所有恩情,以后不管如何,都请你不要在来找我了!我相信有千年历史底蕴的茶文化,是不会被‘雀巢’、‘可乐’、奶茶之类的时髦给挤垮的,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对策呢?”
“我言至于此,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两天之后思远集团的投资招标,我不会退让的!”
“好啊,那我们就各谋其事,各凭本事。”
“咔!非常好!大家都辛苦了!中场休息!下场的演员准备!”丁导中气十足的吼着,场地一下子动了起来。
(七) 钟意牵,成亦好
东阳市,一个名为“遇见”的高端清酒吧里,钟叶和苏好隐在黑暗的角落里,听着舒缓轻柔的音乐,钟叶疲惫的瘫在软和的沙发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今天的戏可累死老子了,哎,我说,好好,你今天戏份里的故事可真是又臭又长,还那么的狗血,就差网上段子里说的‘韩国电视剧三宝’没用了,难为你演的那么投入,竟然还流泪了!我跟你说,啊哈哈……不行,我一说就想笑,哈哈哈哈哈……”
“你是吃错药了吗?有什么好笑的?”苏好低着头,盯着酒杯里的液体发呆。
“不是,哈哈哈哈……你知道吗?在你满含热泪讲那个又臭又长的狗血故事的时候,你知道,哈哈哈……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吗?”
“……” 苏好继续发呆。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笑话,今早我助理给我讲的笑话,当时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谁知道今天和你对戏的时候,猛地又想起来了,然后就憋不住了,越想越乐呵,看着你正动情的双眸,你知道我拼了多大的劲儿才忍住没笑场的嘛,我跟你说,那个笑话是这样的,特别搞笑,说是……”
“好好?好好!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恩?你刚说了什么?”
“苏好好,你这就不好玩了啊,好不容易下戏出来轻松下,你还整个神游天外,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别说这些浪费国家的氧气的废话,你以前累了可不是这个样子。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快跟哥说说,哥哥我帮你排解排解~”
“叶子,你觉得,我,今天的戏演的还行吗?”
“行啊,特别的投入,十足的深情,下一届影后就是你啦!哎哎哎,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叶子,你去过漠河吗?”
“没有,你去过啊?”
“恩,我去过。三年前,和周白。”
钟叶一下子安静了,周白是苏好一直都不愿意提起的话题。
“我和周白三年前的漠河之行算是分手旅行,地点是周白选的。他说幸运的话,可以在那里看到美丽的极光。”
“分手旅行?开什么玩笑?!你们现在不是圈内公认又看好的才子佳人嘛,多少女艺人羡慕你能有周白这么钟情又会照顾人的丈夫……”
“是真的,你看到的,只是一个假象而已,一个不能摘掉的面具。今天戏里的那个故事,就像一面照妖镜,让我避无可避,刺痛了我那苦苦相守却又可悲的爱情。三年了,我累了,不想在这样下去了。”
“好好,你……”
“我和周白的复杂关系,挺像一个电视剧,而我就是万人唾弃的恶毒女配。周白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他从一开始爱的,就只是我妹妹苏零,可就是因为我,妹妹变成了只会痴傻呆笑,智商只有五六岁的孩童。”
“因为你?”
“对啊,因为我,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也这么觉得,我想不到我会亲手将妹妹推下楼,虽然,那是一个意外。”
“那你和周白是因为这个分手的吗?”
“是啊,因为这件事,周白发了很大的火,我们彻底的分手了。周白说,即使这段恋情再怎么不堪,也该有个美好的结尾,所以我们才会有了漠河之旅。”
“那,那你和周白,我是说,既然周白一开始都不爱你,为什么当初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是我逼的,我用了电视剧里常演的那些手段,醉酒,乱性,因为我知道周白是一个负责人的男人。而那个时候的周白就要成为妹妹的男朋友了。”
“那你妹妹呢?”
“我妹妹当时消沉了一段时日,后来就慢慢好了,而我和周白的关系,竟然也真的像正常情侣一样,慢慢变的温暖,我以为,我们就会这么一直幸福下去,直道三年前的那件事发生。”
“什么事?”
“三年前,我和周白决定正式结婚,那一天,我在家里试穿刚送来的婚纱,妹妹忽然很生气的冲了过来,开始和我争吵,怨我抢走了周白,要脱掉我身上的婚纱,挣扎中我失了手,不小心将妹妹推到了楼下,苏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我们的婚礼就这样戴上了虚假的面具,恋情也走向了终点。”
“所以,即使如此,你们还这样绑在一起互相折磨?”
“对呀,互相折磨,说是为了各自的事业,其实只是借口而已,我常常想,即使他心在不我这里,人在身边,也总归是好的。可是,这样真的好累啊……”
“所以……”
“所以,我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这样就都解脱了。苏零那里,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找最好的医生去医治……叶子,你说,我这个女人是不是很坏?”
“好好,你妹妹那件事只是一个意外,你也不想这样的……”
“你这话是不是说出来自己心里都心虚啊,既成的悲痛事实会永远戳破强大的谎言。再多的狡辩,也只是证明自己的罪恶是多么的沉重而已。”
“好好,你喝醉了……”
“没有……叶子,这个戏你杀青的时候,是不是要回趟美国?帮我把离婚协议带给周白,跟他说,我不会再缠着他了,不会,再,缠着他了……”
“好好,其实周白他……”看着已经睡着的好好,钟叶沉默了。
(八)深几许,未敢露
美国,纽约。
“叶子,这是苏好让你带来的?”
“恩,好好让我带话说,她放了你,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放屁!谁准你带来的?!谁要你带来的?!!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好心呀,啊?!!!”
“草,周白,你吃枪炮了这么大火气?你又不爱苏好,结束这段形同陌路的婚姻……”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这几天因为苏零的事情头都大了,顶着多大的压力,你明明知道……你竟然还这么说……”
“我知道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苏好这么多年来每天强颜欢笑是多么的痛苦!你总说快了,快了,可是结果呢?你是不是时间长了,真的想姐妹同时拥有啊,啊?!!”
“你他妈说什么?!”周白猛地揍了钟叶一拳,然后两人就打了起来。
“钟叶,打累了吗?”
“恩”
此时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叶子,我知道你心疼好好,可你知道的,我爱她,尽管现在我们的婚姻像是一座坟冢。你也知道,我并不是真的要那样……”
“我知道你爱他,我也知道你很累……可你知道那天,我陪着喝醉的好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配合着她倾诉,你知道我看着她那样子,心里有多难受吗?我差点儿就要告诉她,其实一切都不是真的。”
“苏零这阵子又开始闹了,自从三年前她装痴傻开始,这个枷锁沉得我现在都喘不过气。我一边要应付苏零不要自残,一边要装作不爱苏好,你知道这一纸空洞的婚姻,我多么不容易才得来的,即使是假的,可我们是夫妻了,不是吗?我已经很努力了在和苏零沟通了,明明就快……”
“其实你一点都不够狠绝,若是我,早在三年前她假摔装痴的时候,就会直接跟她挑明,想死就去死,这种自轻自贱的人早死早了!”
“可她是好好的妹妹,而我也确实对不住她。”
“对不住她,你们那时又没有真的在一起,只是玩的好而已,是她自己钻死胡同,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你和好好分手,这么奇葩的女人,也真是绝了。”
“好好试婚纱那天,我临时回了趟公司,心情飞扬的感觉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幸福微笑,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苏零醒过来就对我说,若是我还不和她姐姐分手,她就会和各大媒体爆料,说是她姐姐抢他男友,还嫉恨失常推她下楼,那时正是苏好初绽锋芒的时候,我很清楚她对自己未来事业的努力和向往,我做不到……”
“做不到?正是因为你的退让,苏零才会一直这样,让你和好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从一开始你就直接拒绝,后果有各种各样的解决办法,难道你就没想过吗?”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和苏好说这件事,可我又怕,在我们的爱情和她前景大好的事业相比,她会选择什么?我不敢想,我怕好好会选择……”
“放屁!周白,我发现你他妈的就是一孬种!你这是对好好的不信任!对你们爱情的不信任!”
“是,我是孬种,可我不是不信任好好,我只是不想让那即使有1%的可能存在,况且苏零是她妹妹,我不想让她难受,我以为我会很快解决的。”
“你以为?你以为?!在你以为的时候,你有考虑过好好的感受吗?你觉得你能解决,可现在呢?!空有自私的大男子主义!”
“……”周白垂眼看着地毯上交错的花纹,默默不语。
“那这离婚协议你怎么处理?要告诉苏好实情吗?还有苏零那边,你准备怎么应付?”
“好好呢?在忙什么?”
“在忙拍摄你写的那个剧本《围鼓》,我的戏份杀青了,她就让我过来了。”
“你告诉过她这个剧本是我写的吗?”
“没有”
“你觉得好笑吗?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原本用心写来,原本想让好好感到爱意的剧本,却促成了这份离婚协议的生成……”
“感到爱意?你在开玩笑吗?那个悲情又狗血的剧本,哪里能感到爱意?”
“那是因为你蠢!”
“你!”
“那个剧本里,季裴对钟辛求而不得的爱,阴差阳错插在他们之间,成为矛盾起始的秦飞,你不觉得这就是我和好好吗?而那个秦飞,就是苏零。爱秦飞是假,护钟辛是真,爱苏零是假,护苏好是真。”
“你……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挺……”
“《围鼓》里,季裴对钟辛的爱有多么沉重,我对好好的爱就有多深。并不是说我为好好付出了太多,或是好好如钟辛一样做了错事,我要给好好传递的,是季裴对钟辛那般单纯又厚重的爱。可我没想到,这个剧本要表达的爱反而让好好放弃了我……”
“呵,你这么强大清奇的神逻辑真是醉人,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你也不想想,好好又不知道苏零的事,她肯定会自我带入到秦飞的角色啊?你把季裴对钟辛的爱写的是真的很好,可越是这样,好好才更加以为自己破坏了你和苏零,让你俩成为现实中的季裴和钟辛,才会更加痛苦,不然那天她不会和我说那些话,这份离婚协议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那你觉的,我们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吗?其实我怕,我怕若是我和她说了,反而会把她推的更远,以好好的性格,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走的更决绝。”
“周白,你知道你最让人讨厌的地方是什么吗?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想拥有,又卑怯的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摩别人,畏首畏尾。你就去说啊,去做啊,结果即使再坏,你也可以重新去追求嘛,再说了,万一好好会选择和你一起承担呢?你知道你犯的最大错误是什么吗?”
“什么?”
“你一直都不相信一件事,苏好爱的比你要深。”
“……叶子,苏好拍戏的地址在哪里?快告诉我!”
“怎么着,想明白了?”
“恩,好好也有权利知道这些,我那些所谓的保护,其实只是我以为,至于苏零,我会和苏好想出办法解决的。”
“东阳市影视基地,切,早干嘛去了。我觉得你们俩的故事你就可以写个剧本了,就叫《我爱她,可我要离开她》……”
“你脑袋里装的是一桶水吗?白痴!”
“我擦,你……哎哎,你等会儿……”
(九)围茶鼓,徐徐爱
“季哥哥,季哥哥,你看我拿的是什么?”
“糖葫芦?你哪来的钱买的?”
“嘿嘿,今天师傅教我们围鼓时,我看到了他掉在地上的钱袋,我偷偷拿了一个,然后就还给师傅了,师傅还夸了我,然后又给了我一个!嘻嘻”
“你呀,小心被师傅抓到……”
“不是还有季哥哥嘛,季哥哥最疼我了,我也最喜欢季哥哥,你看我最爱的糖葫芦都舍不得吃,呐,留给你的!”
季裴望着眼里跳着碎光的小钟辛,看着只剩一个剔透红亮的山楂,暖暖的笑了。
春光正好,人面桃花。
注释
【围鼓】:即由演员和票友清唱,茶馆借此招徕顾 客。
【一蛊两件】:饮茶有“一蛊两件”的说法,这是广东及以南地区吃茶风俗。一蛊是茶,两件是点心一般是指虾饺和叉烧包。广东人把盖碗茶称为蛊,尽管现在很少用盖碗茶而用无盖的茶杯,但“一蛊两件”的说法还是存在的。
网友评论